她的牙齒被一次性接連拔了八顆。
若不是秦陵醫術詭怪還算高明,只怕根本就活不了了。
而她這幅鬼樣子,即便如今是占苦連翹的臉,槿婳也根本認不出來。
但她一張口,槿婳就確認了。
此人,的的確確就是祖力亞無疑了。
祖力亞整個嘴巴都血腫一片,如今說話都是吃力費勁。
可她磕磕絆絆,卻還是極快地翻著嘴皮:“槿婳,別忘了!你也是大楚的人!”
“你一個巫月教的人,怎么能替大梁的人辦事?”
槿婳:“那你還是西域的人,卻在大楚為秦王做事又算什么?”
祖力亞忍不住的狂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槿婳,你自詡是苗疆最正統的傳人,原來你也會為了貪欲出山,做出這些超越你本分之事!”
“小心,你今日種的這因,他日會在你身上結下里巫月教無法承受的惡果!”
槿婳:“我槿婳做事,從來問心無愧。”
“你想嚇唬我,不如先瞧瞧你自己如今是什么鬼樣子!”
槿婳并不知道祖力亞還會移魂這件事。
不然會將她罵得更加狗血淋頭。
祖力亞的臉色一寸寸白了下來。
她焦急的看向蝴蝶,臉上神情再也冷靜淡定不了。
“你們放了她。”
“有任何報復沖著我來便是——”
“她是無辜的!快帶她離開這里——”
李卿落:“祖力亞,你現在裝什么好人?”
“這一切,都是你造下的惡果。”
“該不會你現在才想起,她和你是什么關系吧?”
李卿落將蝴蝶推到祖力亞的面前。
“你好好瞧瞧她。”
“她的眼睛,像不像扎伊娜?”
許是想到曾經和扎伊娜相依為命的那些瞬間,祖力亞的情緒終于有些崩潰。
“不!”
“不是的——!”
“她是無辜的。”
“李卿落,冤有頭債有主,你不能將我和她娘做的孽,報應在她的身上!”
李卿落一把揪住祖力亞已經快掉光的頭發:“你是這世上,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畜生!”
說完她將祖力亞推在地上。
在槿婳示意的目光中,李卿落抽出匕首。
她看著刀刃上的寒光,再看向蝴蝶,始終下不了手。
倘若只是自己,她愿意熬到最后,熬到自己再也熬不住的時候去了也就罷了。
可山下那些慘叫聲,仍在耳邊不斷響起。
李卿落看向段容時。
段容時也只是靜靜望著她。
等她自己做下決斷。
而李卿落自重生后,還從未如此優柔寡斷過。
她始終還是下不了手。
直到蝴蝶自己過來,她用力的甩著頭,‘嗚嗚’直叫。
“你有話要說?”
蝴蝶含著淚不斷點頭。
李卿落沒有猶豫地替她將口中的布巾取了下來。
李卿落以為她是害怕,便溫柔的拍拍她:“別怕。大不了我去將天牢里那些罪大惡極的死刑犯都先捉過來。”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我答應過你娘要保你命活下去,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她不能如此草率的就犧牲蝴蝶。
一點別的辦法也不試,就要那她去祭別人的性命。
他們的命是命。
可她的命,也是命。
然而蝴蝶含著淚,卻微微一笑:“落兒。我是姑姑。”
“你們說的……我都明白……”
“我該死的。”
李卿落包括現場所有其余人,都很震驚的看著她。
她說話,竟然會如此流暢了?
好像因為病痛折磨而昏睡的這些日子,她在睡夢中學習過什么。
哪里還有從前那副懵懂的樣子?
剛剛從裴家地牢出來的蝴蝶,就像是一個從未到過外面世界的孩童。
會追蝶。
會聞花。
會手舞足蹈地表表達著自己的喜好。
但她痛快的日子根本沒過幾天。
人人都怕她發病的樣子。
也厭惡她丑陋的樣子。
只有在秀麗將軍府,每個婢女和嬤嬤,都溫柔至極的對待她,是她像第一次感受陽光那般的溫暖。
在李卿落還未從她什么都明白的震驚中反應過來,蝴蝶已經合著被綁的雙手過來,握住她拿著匕首的手,自己狠狠對刺向自己的肚子。
“蝴蝶!”
李卿落一聲驚叫,想要松手。
然而蝴蝶緊緊拽著她的手不肯放開,還繼續往里面又攪了攪。
很快,她嘴角也溢出血來,滿臉痛苦。
“不——”李卿落抱住蝴蝶,瞬間淚流滿面。
她抱著蝴蝶跪坐在地上,蝴蝶卻緩緩露出笑意來。
“我爹娘……做的孽……”
“由我來還吧……”
“就當還了他們……對我的生養之恩……”
“落兒,謝謝你……”
“我已經,很知足了……”
“不能再有更多的人……因為我爹娘當初的罪孽……而無辜去死……”
“包括你……”
“讓你受苦了,孩子。”
與自由承受的那些屈辱和痛苦來說。
如今這一匕首,當真算不得什么。
還不如皮膚剝落的痛。
更不及拔牙的痛。
也沒有漫長孤寂,數不清歲月,說不出話,沒有活人相伴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