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落瞬間白了臉色。
她趕緊起身,想要回房。
然而才走到門口,心口就發慌的難以支撐。
又走了兩步,雙腿一軟便徹底坐在了地上。
“落兒——”
*
就在此時此刻,遠在數百里之外的小村子。
牛棚里的火熊熊燃燒著,越來越旺,到根本無人敢再靠近。
其它房間里的人都跑了出來。
甚至這農家真正的主人都跑了回來。
在看到這一幕后,他們拍著腿忍著恐慌的都上前來沖進了牛棚里。
只不過他們第一個從牛棚里拖出來的,還是那頭老黃牛。
想再救人時,卻沒人愿意再進去冒險。
畢竟,那都是不相干的犯人。
為了這些犯人送了自己的命,那可不劃算。
就連官差也只能叉著腰嘆氣。
搖頭表示沒救。
殺十他們趕來時,也只看到本來就因為小孩心性調皮的跑到牛棚外大樹下躺著的李朝靖。
他還在呼呼大睡。
絲毫不受這些嘈雜甚至慘烈的聲音所影響。
至于火中的其余三人……
已然無法再救。
火里的慘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
“救命——”
“啊——”
“好痛啊,好痛——”
“劉草兒,你這個瘋子!!”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啊!!”
“阿娘,你不是最疼我嗎?珠兒也疼啊……嘻嘻!!”
“哈哈……”
“哈哈哈……”
“李恪川,你毀了我。我也毀了你……”
“咱們兩不相欠了!”
“哈哈……”
“落兒——阿娘對不起你……”
“對不起……”
又是一道嘆息,再不可聞。
聲音漸漸落下。
火噼里啪啦的燒著,連同旁邊另外兩間房屋,也被牽連進了這場大火里。
農夫一家坐在地上拍著腿嚎啕大哭。
連二三房的人都跑了過來。
他們看著沖天的火光,眼里露出驚駭。
“是大嫂和川哥兒……”
“還有那劉草兒!”
“他們三個竟然……”
“大房完了,大房這下真的徹底完了!”
連人都沒了,這房不等于絕了?
二三房此刻心里也并不好受,畢竟,大家都是有血脈牽連的關系。
很快,天邊漸漸亮了。
遠在揚州的李卿落突然毫無征兆的整個人也陷入了癱軟之中。
恍惚中,李卿落好像聽見了段容時的聲音。
她費力地撐在地上,回頭看去。
蒙蒙亮的天色,院落門被人一把重重推開。
一身霜白的段容時闖了進來。
李卿落張口想說話,發現自己喉嚨也沒了力氣。
她用力搖了搖頭。
感覺到了上一世瀕臨死亡時的那種窒息感。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抓著胸口。
等整個人都被段容時摟在懷里時,她已徹底不能動彈。
“落兒!”
“落兒?”
“落兒我來了。”
“你快看看本王——”
段容時抓起李卿落的手摸上自己的臉。
“是本王不好。”
“本王的錯,本王什么都錯了。”
“本王不該自私的讓你一次次讓步。”
“更不該瞞著你,想等事情結束再告訴你真相。”
“你打我,你打本王——”
他抓著她的手用力揮在自己臉上。
然而即便是‘啪’的一聲脆響,她的手掌也已沒了痛覺。
不僅如此。
她軟塌塌的手即便此刻被他抓住,也只是無力的垂著。
段容時看著這一幕,心底不知為何突然蔓延上無比強烈的恐慌。
此刻的他臉上盡是自母妃宗政清月去世后,便再也沒有露出過的驚恐之色。
即便山河塌陷,他也從不畏懼。
即便延帝要殺他這個親兒子,他心底也沒有真的怕過。
世間萬物一切對他來說,自六歲那年之后,便都已云淡風輕。
他活著便只有一個執念。
查清母妃之死真相。
替母妃報仇。
讓所有害過母妃的人,痛不欲生。
六歲的他站在漆黑的深宮內院里,抬頭望著蒼穹,手中什么也沒有。
唯有張手一遍遍抓不住的冷風。
他一步步走到今日,摸爬打滾,隱忍蟄伏……
活著,便只是活著。
從來不知,除了嘗不盡的黑暗,人生還有什么別的滋味。
痛快,高興,開心,傷心難過……世間一切復雜情緒他再也沒有體會過。
直到她貿然闖進自己的人生。
在青松山下看見她那雙在不起眼的臉上卻明亮的好像星星的眼睛。
從那以后,就已經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里。
秦淮河中,她狼狽地泡在水中,卻掙扎想要活命的堅韌,讓他一向死寂的心中也感到一絲微微的漣漪和詫異。
后來的義莊。
大雪封山的山崖上。
她一次次令他刮目相看,也在逐漸的相處中,悄悄牽動著他早已冰封絕塵的心。
他從不知,他會為了一個女娘如此牽腸掛肚。
一次次的失去理智,一次次的情緒失控。
憤怒、高興、喜悅……甚至吃味,到現在的恐慌,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