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偉一聽他叫衛鴻,就拍了一下手,恍然大悟道:“原來就是你!借給段十萬美金的那個?”他知道衛鴻是不要段寒之還錢的,但是他潛意識里還是無法接受大額贈款這樣的事情。
衛鴻點點頭,神色非常悲愴,說:“他是我愛人。”
張大偉沖口就質疑:“他真的把你當□□人嗎?”
衛鴻臉色白了白,問:“你這是什么意思,他在美國,難道……?”
衛鴻的想法還是中國人那種思維的,他不把你當愛人,那他是不是在這里跟別人有更親密、更長久的關系?畢竟段寒之那種生活放蕩不羈、性格又很豪氣的人,在國外有個什么床伴情人,都是不奇怪的事。
不過他在這里還是誤解了張大偉的意思,張大偉雖然說一口怪腔怪調的京腔,但是整個意識還是非常美國化的。他覺得,段寒之現在躺在手術臺上,如果能搶救的回來,那當然好;但是如果搶救不回來,他身前的朋友就必須要替他處理身后的事情。這個事情不僅僅牽涉到葬禮、媒體、整個儀式,還牽涉到段寒之留下的巨額財產。
如果衛鴻真的是段寒之已經同居幾年以上的固定情人的話,那么按照慣有習俗,段寒之身前留在張大偉手里的一部分現金,張大偉就有必要轉到這個衛鴻的名下去。
所以他就有必要確認一下,衛鴻的確是段寒之有意托付身后事業的情人,而不是眾多一夜情的對象。
衛鴻不知道張大偉的想法,他越猜想臉色越難看,在走廊上來回轉了兩圈,一想到段寒之在美國可能還有什么小床伴、老情人,并且這個正牌情人還鬧得朋友都知道,就忍不住臉色發沉。
“……不過你也別擔心啦,如果段真的出什么意外,十萬塊錢我會打給你的。”張大偉忍不住說。
“十萬塊錢?”如果說剛才衛鴻臉色只是難看的話,現在就幾乎是暴走了,“十萬塊錢算什么,十萬塊錢能買命嗎?如果他能活過來,別說十萬塊錢了,百萬千萬上億,我這條命都可以不要!”
他手里拿著一支煙準備點上,結果一激動,差點把那打火機給扔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一個助理醫生一邊抹汗一邊出來休息。衛鴻和張大偉一見,幾乎是立刻撲上去,一把抓住了醫生的領口:“請問——!”“excuseme——!”
醫生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臉色很陰沉的一撇頭,就往后走。
衛鴻急了,趕緊上前攔住他,用結結巴巴的英文,磕磕絆絆的問:“請,請問,手術怎么樣了?他還活著嗎?”
醫生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打了個凌厲的手勢,就好像切菜一樣:“腸子都斷成好幾截了。”
“……那還、還、還……”衛鴻手腳冰涼,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醫生于是繞過他,徑自去休息去了。
衛鴻慢慢退去了幾步,手里還夾著那根沒有點燃的煙,貼著墻慢慢的蹲倒,然后用手捂住臉,不一會兒竟然低聲哽咽了起來。
男人哭起來的時候,聲音都很嘶啞并且低沉,而衛鴻不僅僅是在抽噎,幾乎還有在歇斯底里又竭力壓抑的咆哮了。
那聲音非常的痛苦,非常的沉重,張大偉一聽心里就開始發毛,但是過了幾秒鐘,又感到十分的悲愴。好像這個男人的疼痛和絕望,都通過那壓抑的哭泣而爆發出來,順著空氣一寸一寸浸透了人的心靈,讓人也隨之難過得透不過氣來。
張大偉走過去想安慰他兩句,衛鴻卻緊緊的把頭埋在了膝蓋里,顯然是個極力抵抗外界的姿態。
——這個男人,為什么會這樣哭泣呢?
躺在手術臺上生死不知的那個人,對他來說到底有多重要?
或者說,他到底有多愛他呢?
衛鴻一只手緊緊的捂著臉,幾乎痛苦到了極點的無聲的哭泣著,一只手無意識的抓著地面,連指甲都要整個翻過來了,他都毫無知覺。
腦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沒有。就像一只絕望的手,緊緊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整個人一下子摔進了痛苦的深淵中。
在這一片虛無的空白中,他一遍一遍的想起那天晚上第一次見到段寒之的時候,在酒吧靡麗的燈光下,那蒼白精致、冷酷殘忍的側臉。然后又想起那天晚上他把段寒之壓倒在身下,輕淺喘息、輾轉□□,帶著哭腔的呼吸和求懇,就像是一劑最猛烈的催情藥,帶他進入了從未體驗過的、極樂的國度。
這些景象交錯著混雜在他腦海里,越來越遠,越來越不清晰。就好像一股巨大而殘忍的力量硬生生把這些畫面都拖走了,把段寒之這個人,從他衛鴻的生命中血淋淋的撕去了。
衛鴻的指甲泛出血絲,但是他卻渾然不覺。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幾乎連時間流逝的概念都被漸漸抹消的時候,突然一股力量把衛鴻從地上硬拽起來,拼命搖晃著,只聽張大偉別別扭扭的中文大聲說:“快起來!起來!手術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