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爺爺說,每逢畫尸,進別人家門之前,都要抓上一把,往鞋底蹭一蹭。
人死之后,死氣就會蔓延,不只是味道。
死氣比陽氣重,沉在下邊,鋪在地上。
因為這樣,更靠近地府。
染上死氣,就容易背上因果。
我們老張家傳下來的就是,用香灰去隔絕死氣。
蹭完香灰,院子里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腳步聲。
吱呀。
木門被推開了。
一個皮包骨的漢子佝僂著腰走了出來。
這人面色極差,臉色鐵青,狀態像是幾天幾夜沒睡。
村子里的人都是莊稼漢,常年干農活,哪一個不是精氣神十足,沒有他這樣的。
我警覺地打量了這漢子幾眼,往后退了幾步。
娃子,你是老張家的吧
那漢子問道。
我點點頭,你是胡壯
對對對,我就是胡壯,就是我托人找你們張家來給我老娘畫臉的。
他一邊說,一邊伸手捶打后腰,看起來十分痛苦。
你爺爺還有你爹呢他說著就朝我身后看。
我搖搖頭表示就我一人。
他張張嘴想要說些什么,但最后還是咽了下去,明顯是有些不滿意。
最終胡壯還是打開了門,把我請進了院子。
胡家一共三個土屋。
兩扇開著門,一扇關著門。
大姐,三妹,給娘畫臉的人來了,出來接一下。
胡壯朝里招呼著。
沒一會兒兩個女人從屋里走了出來。
我這時候才又發現了一個古怪的地方。
這三個人,沒一個穿孝服的。
這叫哪門子白事兒。
出得起畫尸的錢,不置辦身行頭
胡老太太的兩個女兒看起來也十分憔悴,但跟胡壯比,總算有點人樣。
在得知我一個人來后,不免質疑了一下我能不能給她們娘風光送走。
我也不想多說什么,只是問了句停靈在哪。
早點干完,我還能連夜趕回家。
三人猶猶豫豫地指了指關著門的那間屋子。
我提著箱子,剛要走過去,就發現這仨人沒一個跟著的。
你們得跟著我,我一個外人,對死者動容是大不敬,要有子女跟著,省的惹了老人家不開心。
這一說,仨人才不情愿地走到我前面。
推開門,一陣風刮了出來。
風吹到臉上,冷颼颼的。
要知道這可是夏天,就是河邊都沒這么涼的風。
我頓時覺得不太妙。
空穴來風,是怨!
屋子里的老太太恐怕不是壽終正寢。
我咬咬牙,壯著膽往里走,這要是掉頭就走,老張家的臉就掉地上了。
屋內正中央擺著一個棺材。
看材質,是最廉價的楊樹木。
我走上前,踮著腳往里看了看。
一個面容枯槁的老太太躺在里面,雙手交叉蓋在腹部。
身上蓋著白布。
這不是我第一次見到死人了。
跟著我爺,我爹,看他們畫過不少尸了。
但是這老太太閉著的眼睛,是我第一次見。
眼睛太鼓了!
往外凸!
要么是上吊死,要么就是生前看到的最后一幕,讓死者吃驚!
我咽了口口水,打開箱子,拿出一個瓷罐,里面裝的是畫尸第一步需要的墊粉,是糯米和紅曲研制成的細粉。
人死后面色蒼白,無血色,這墊粉能讓死者面色紅潤。
畫尸人做事兒,只管畫尸,不問因果。
這老太太不管是怎么死的,看見了什么,都與我無關。
屋內的光線很差,我回頭看了一眼。
天快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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