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距離爹爹上門說婚嫁一事,已經(jīng)過去了兩月有余。
兩個月來,鄭沉薌一直在鄭家之中,搜集著各處的資料。
她已然知道那日上門提親之人,是市舶司提舉李嶠章,但卻無法知曉,李嶠章是為誰來提親。她本想遇見李去塵,或者李墨梅問問,但奇怪的是,這兩位家中的常客,卻許久不露面了。
父親那邊帶來的,全部都是好消息:新河窯坊那邊,周云天做了一套名為江山勝覽的瓷器,看過的人都驚嘆不已。沉薌讓瓷寶前去看過,瓷寶回來,將那套江山勝覽如何如何,圍觀人的反應(yīng)如何如何,說了個天花亂墜,沉薌邊聽邊笑,內(nèi)心寬慰。
這兩個月,周云天托人送來了兩件瓷器。
一件是一個方形的大魚缸,魚缸底部,繪著的正是江山勝覽的微縮全圖。只是在圖景的另一側(cè),繪著一個凝望的背影。那日沉薌給魚缸倒上水,水光瀲滟之間。原本寫著江山勝覽四個字的一側(cè),出現(xiàn)了另外四個字只為一人。沉薌見了,自然是喜不自勝。
另一件是個瓶子,上面畫著一朵紅色的大牡丹,背上是唐朝著名女詩人文妖薛濤的牡丹詩,詩曰:去春零落暮春時,淚濕紅箋怨別離。常恐便同巫峽散,因何重有武陵期。傳情每向馨香得,不語還應(yīng)彼此知。只欲欄邊安枕席,夜深閑共說相思。
旁邊又題了四字:花期可待。
一切都是如此順利。順利得讓沉薌覺得心慌。
——難道那些可能發(fā)生的阻礙,都是錯覺
時間飛逝,很快便到了那一日。
宿覺碼頭上,鄭擎亭與李嶠章站于風(fēng)帆漸起的鄭利號前,頻頻向前來相送的人拱手。
新河窯坊全部窯匠全體出動,將一籮筐一籮筐的江山勝覽運(yùn)送上船。
新河窯坊出品的所有瓷器,采用了鄭家獨(dú)有的發(fā)苗法進(jìn)行包裝,將瓷器分門別類擺好,在每個瓷器與瓷器之間撒上稻谷,而后用稻草捆扎結(jié)實(shí),再一摞摞地放入竹筐之中。接下來幾日,便定期在籮筐上澆水。那些稻谷殼便能發(fā)出芽兒來。這些芽兒會將瓷器之間的間隙塞滿。
有人曾試過,將這樣的瓷器稻草捆丟出去直接落地,里面的瓷器完好無損。鄭擎亭為其取名發(fā)苗,亦是討個日日高升,財(cái)源廣進(jìn)的彩頭。
良辰吉日,江山勝覽裝船遠(yuǎn)航,首批自然是去往臨安,面呈工部的諸位大人。獲得工部肯定后,便可在臨安鄭家經(jīng)營的店鋪中進(jìn)行展玩、售賣。
手下搬來太師椅,李嶠章站了上去,說道:良辰吉日,這江山勝覽出海,是鄭家擎亭公的大事,是甌窯行當(dāng)?shù)拇笫?更是我向麓城的大事。本官定當(dāng)竭力為民,上書工部,竭力推薦。讓我向麓城的江山勝覽,成為我大宋的江山勝覽!
眾人的喝彩歡呼,在埋頭搬竹筐的周云天聽來,幻變成了他與沉薌喜結(jié)連理的祝賀。
江山勝覽定成!我與沉薌之事也定成!他被喜悅推動著,有使不完的力氣。
接下來的日子,各人的生活照舊。但還是有些許不同尋常之處:
江山勝覽正式開爐煉制期間,李墨梅總是會來新河窯坊幫忙,但自從江山勝覽裝船發(fā)出之后,李墨梅便沒有再來過新河窯坊。
對此,周云天并未察覺有何不對。他的心中,除了沉薌與甌窯,裝不下其他事物其他人。
沉薌在鄭家大宅中,每日也是忙得不可開交。但有一事讓她覺得很奇怪,若是按照以前,像江山勝覽進(jìn)臨安城呈于工部這種大事,父親他一定會親自主持,親身前往。但這一次,江山勝覽在宿覺碼頭演了一場熱熱鬧鬧的出航禮后,鄭擎亭并未跟船出發(fā),甚至事后都不再提起過問。
有時候,沒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有時候,沒有消息則蘊(yùn)藏巨大危機(jī)。沉薌深知這一點(diǎn),可惜她只能深在閨中,她只能頻頻派瓷寶出去,卻也打探不到任何消息。
等吧......等吧......等到滿載江山勝覽的鄭利號歸來,一切終將有個結(jié)果。
宿覺碼頭近幾日有點(diǎn)清閑。
清閑的原因,是每一條船上負(fù)責(zé)觀天象的火長,都在云氣涌動中,推測出了海上的亂象。近日雖無狂風(fēng),卻有亂流。在茫茫大海之上,亂流行船,無異于摸黑趕路。因此家家都暫時按兵不動,至于那些此刻已經(jīng)在海上的,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甌江江面上,遠(yuǎn)遠(yuǎn)地出現(xiàn)一個黑點(diǎn)。各守船火長們遠(yuǎn)遠(yuǎn)望去,不禁在心底叫了個好。
這是兩個月前去往日本國的德和號。正常十日抵達(dá),在日本國休整一個月返航。顯然,在回來的途中,受困于東海亂流。但畢竟還是平安歸來了,這定是德和號綱首馮老大與火長衛(wèi)浪的掌船技術(shù)了得!
馮老大站在船頭,望著宿覺碼頭,布滿血絲的眼睛,也遮擋不了安全歸航的寬心。他回頭看了一眼衛(wèi)浪,這小子依舊穩(wěn)得如同茫茫海上,懸于天邊那厚厚的云層。
這時,在德和號的一層,出現(xiàn)了另一艘船影,衛(wèi)浪喊了一聲:是鄭利號。
馮老大不禁撫掌大笑:伙計(jì)們,與鄭利號同時歸航。今日,我們也能蹭一蹭擎亭公的紅毯了!
話雖如此,馮老大卻立刻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