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鈺安慰著懷中少女。
耳鬢廝磨之間,有些難以把持。
“怕朕厭棄,就送了那樣的東西給朕?”他低聲調笑。
“陛下……”
緋晚羞澀。
聲若蚊蠅地解釋。
“嬪妾繡藝普通,若做其它衣物,需要刺繡,嬪妾一定會貽笑大方,更不敢讓陛下穿粗陋的衣服??墒恰镱^穿的,只要足夠柔軟就好,不需要添加刺繡,所以嬪妾就斗膽……”
“送得很好,朕喜歡?!?
蕭鈺打橫抱起緋晚。
想往內室里走。
之前一收到夏荷帶過去的那件小衣服,他就覺得有些熱。
早就想找緋晚了。
可是轉身之間,忽然看到了書桌上的字帖。
字體揮灑飄逸,他知道是誰。
被人追捧的京中才俊么!
蕭鈺本就對那所謂浣花公子不甚滿意。中了進士卻不肯入朝為國效力,這廝清高的賢名,豈不都是與為他辦事的臣子對比博來的。
昭卿,竟練他的字?
心下有些不快,但蕭鈺此時還是想攜美入帳。
然而等他看清那字帖寫的是什么……
腳步就頓住了。
“君子與君子以同道為朋,小人與小人以同利為朋,此自然之理也……”
“……為人君者,但當退小人之偽朋,用君子之真朋,則天下治矣?!?
蕭鈺瞇起眼睛。
目光一瞬間凌厲。
想要放縱一番的心,收了起來。
“這是哪里來的字帖?”
他將緋晚放下。
緋晚狀似未覺,答道:“是賢妃娘娘賜的,給了好幾本,這本適合初學書法的人,嬪妾就拿來練,果然練了幾天有些進步,只是……還沒練好就被陛下看到了?!?
賢妃?
蕭鈺瞬間了然。
這多半是賢妃故意的。
賢妃啊,夠美,夠氣度高華,詩書上也來得,只是總有些拐彎的小心思。
是世家女算計旁人于無形的通病。
蕭鈺已經習慣了。
知道賢妃向來如此,并不如何生氣。
更知道賢妃怕是曉得他不生氣,才敢明目張膽借昭卿的手。
這都不重要。
真正讓他生氣的,是這文章。
浣花公子身為禮部何侍郎的家人,拿前朝文豪的《朋黨論》來做字帖,到處傳播,分明是意有所指。
朝中派系爭斗向來激烈,今夏因為江南水患不斷,各派互相攻訐越發嚴重。
何侍郎唯趙首輔馬首是瞻,有時候甚至對他這個皇帝陽奉陰違,搞不清到底誰是大梁的主人。
而浣花公子還好意思寫什么“君子之真朋”!
為趙何等人的結黨做粉飾!
蕭鈺冷笑著拿起字帖,從頭到尾把文章看完。
“若是此文作者生在本朝,朕早叫他項上人頭搬家。”
“陛下?”
緋晚驚慌地跪下。
“這文章可有什么不妥?嬪妾是不是練錯了字帖?陛下……請陛下降罪!”
“你起來,不關你事?!?
蕭鈺將緋晚拽起。
若方才他沒有悄悄進屋,聽到緋晚要給他寫福字的愿望,怕也會疑心緋晚是不是得了賢妃授意,或者和賢妃結黨,故意把這字帖給他展露。
但緋晚分明從頭到尾不知情。
傻傻地只為了練好書法,好不被那些能詩能文的嬪妃比下去。
一片赤誠,卻被人利用,卷入這些事里!
蕭鈺不由又有些心疼她。
再次安撫了緋晚一陣,蕭鈺把文章的含義,解釋給她聽。
緋晚怔怔地聽著,十分認真。
之后想了好半天,才遲疑地說:
“陛下,這是前朝大家的文章嗎,那嬪妾覺得這個‘大家’,也不算什么大家。”
“哦?”
“陛下,他說,君子為了大道而勾結,就不算結黨,小人為了利益勾結,才算結黨,這分明是歪理啊。
什么是大道,什么是利益,什么是君子,什么是小人,如何來分辨呢?難道都是他說了算嗎?
嬪妾文墨不通,可也知道這世間最大的道,就是忠君愛國。
要是有人只顧著勾結抱團,連皇帝說的話都不聽了,那就是沒有行正道,還談什么君子不君子!”
少女說得有些氣憤,面紗上的眼睛變得更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