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再飄雪,但積雪的道路讓使團的速度極為遲緩。
馬牧在隊伍正前方,離開懷仁縣城后,他一路上都在琢磨懷仁縣令的話。
懷仁縣令點到即止,沒有多做解釋,也正因如此,讓馬牧感覺云山霧罩。
途中四野茫茫,雖然遠方隱隱也有山巒的輪廓,但距離實在太遠,道路上并不經過,所以他想不明白,懷仁縣令為何會提醒要注意途中有野獸出沒。
中午停歇下來進食,馬牧還是找到了魏長樂。
他自己琢磨不明白,想著魏長樂腦子好使,所以想看看魏長樂能否明白那兩句話的意思。
魏長樂聽說后,也是好奇。
“這樣的天氣,就連人也不會輕易出門,野獸更是不會輕易出沒。”魏長樂環顧四野,疑惑道:“咱們一路上也并未有發現什么野獸。”
馬牧點頭道:“所以我也覺得很奇怪。只是他莫名其妙說這句話,肯定不是無的放矢,我總覺得意有所指。”
“使團近百人,而且配備了武器,即使有野獸出沒,也根本不敢靠近。”魏長樂微一沉吟,才道:“有沒有可能,他說的野獸,并不是指普通的虎豹之類?”
話聲未落,就聽不遠處傳來厲喝聲,“什么人?出來!”
兩人循聲看去,只見一名甲士拔刀出鞘,刀鋒正指向一處雪堆。
馬牧負責使團的安全,一路上小心謹慎,時刻都會派人在附近游弋。
吃飯的時候,也會派幾個人在周邊警戒。
那甲士正在巡邏,似乎是察覺到什么。
很快,就見從雪堆后面緩緩站起兩個人。
兩人都是穿著破舊的布襖,蓬頭垢面,胡須拉渣,搓著手,兩手也都是凍得通紅。
馬牧快步走過去,邊走便拔出刀,到得那兩人身前,陡然抬起手臂,大刀兜頭對著一人砍下去。
見此一幕,魏長樂微變色,使團其他人也都是驚駭。
那兩人卻是呆呆站著,根本沒有閃躲。
刀刃便要劈在一人腦袋上,尺寸之遙,陡然停住。
那人呆呆看著馬牧,僵硬如石,等馬牧收刀之時,那人腿一軟,已經癱坐下去。
馬牧轉身便往回走,向那甲士吩咐道:“給他們拿點吃的。”
“怎么回事?”秦淵快步過來。
“應該是普通百姓,看樣子應該是餓了。”馬牧回道:“不是探子。”
他很清楚,如果這兩人是跟蹤使團的探子,身手肯定不會太弱。
外形可以喬裝打扮,但處于生死之間,肯定會有反應。
大刀砍下,對方呆若木雞,如果是探子,絕不可能是這樣的反應。
秦淵臉色有些凝重。
窺一斑可知全貌,途中所見,也讓他知道云州百姓確實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有人丟給了那兩人一小袋干糧,兩人竟是立刻搶奪,宛若野獸。
其中一人將同伴打翻在地,拿了干糧就跑。
眾人看在眼里,心情都是沉重。
用過飯后,使團繼續進發,沒走多遠,后隊便有一名甲士騎馬上前來,到得秦淵邊上,“大人,后面有人跟著。”
魏長樂兜轉馬頭,返回后隊,只見到隊伍后方不遠處,不知道什么時候跟上來一群破衣爛衫的百姓,大概有十幾個。
“小心戒備。”魏長樂環顧四周,眉頭鎖起。
方才發現兩名受難百姓,馬牧令人給了一小袋干糧,自然是仁至義盡。
此刻又有難民跟上來,魏長樂便知道那一袋干糧可能招來麻煩。
不用想也能知道,這十幾個難民肯定是得到了這支隊伍有糧,所以想跟上來乞討。
只是隊伍騎兵護衛,那群難民也不敢輕易靠近。
那些難民也不離開,只是一直跟在后面,而且時不時會有新的難民冒出來,到黃昏時分,后面已經尾隨了五六十人。
魏長樂拍馬跑到隊伍前面,向馬牧道:“云騎尉,情況不對勁,后面的人越來越多了。”
馬牧也知道后方有難民尾隨,神色有些凝重。
使團的糧食還算充足,即使分發一部分,也不會有什么大問題,而且如果途中還能經過城池,可以入城補充。
但他此時更明白,即使給后面那些難民發糧,只會招來更多人。
“我很多年前見過難民。”馬牧眉頭緊鎖,“當年我在河北道平叛,看到許多難民。沒有食物,難民就會成為一群野獸,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能做出來,連性命也是不顧的。”
魏長樂明白過來,“懷仁縣令所說的野獸,難道是指這些難民?”
“應該是了。”馬牧冷笑道:“難民最容易出現在邊界一帶,流竄尋糧。上面追究,地方官就互相推諉,以不在本地的借口不聞不問。”
這時候秦淵也已經催馬過來,道:“云騎尉,天已經黑了,是否要找地方宿營?”
“大人,現在不能停。”馬牧肅然道:“后面的難民越來越多,一旦宿營,搞不好夜里會出大事。”
秦淵道:“雪中行路,人困馬乏,大家繼續趕路能否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