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明舒凝著風墨白,水霧空幻,涼涼的月色從上方拉下一抹,瑩素流光,晾在他的面龐之上,照見他驚世的容顏。
    寬大的衣袍鋪在身側,仿佛是那能流淌進人心底的月光。
    顧明舒沒有語,默默束好頭發(fā),取過他別在腰上的玉簫輕輕吹奏起來。
    輕聲游蕩,妙音飄揚。
    霎時之間,一副美妙的景致隨著曲聲浮現(xiàn)在腦海中:干凈的天幕,沒有一絲云彩,星星隱匿了身形,唯有一輪皎皎明月當空,傾灑萬千清輝。
    一曲終了,風墨白笑意吟吟:“我看見了,月色很美,但一定沒有你美。”
    說著,他輕輕煽動手中的蒲扇,用好聽的嗓音吟唱出一首動人的詩歌: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顧明舒怎會不知這首《陳風·月出》的含義?
    這首詩歌吧皎潔的月光和姣好的美人聯(lián)在一起,猶如一幅月下美人圖,拗拗折折,朦朦朧朧,纏纏綿綿。
    最后更是將愛慕彼人而慅然心動不能自寧的感覺刻畫得入木三分。
    如此直白,如此大膽。
    風墨白借著這首詩歌剖白心跡,便是傻子也能聽得出來。
    然而這樣直白且稍顯孟浪的行徑,卻因為那好聽的嗓音而變得干凈純粹。
    那是一種不狎于任何情欲的干凈,也是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贊賞的純粹。
    就是叫人無法反感,也不能生出厭惡。
    顧明舒默然許久,久到小白貂揚起小腦袋想看看她是否睡著了。
    風墨白輕喟一聲,那絲絲縷縷的無奈也被這寒風吹散干凈,到得最后,便只剩下他臉上清俊的笑意清晰可見。
    他把煎好的藥倒入碗里,捧著吹了許久,直到藥可以入口,他才將藥推到顧明舒面前,笑著說:
    “被我甜蜜語哄了一陣,料想你的心應當是甜的,那么這碗藥也就不苦了,快趁熱喝。”
    顧明舒默默地端起藥碗,把里頭的藥一飲而盡。
    她將碗放下,認真地向風墨白道謝:“謝謝你,這碗藥也是,給將士們的藥材也是。”
    風墨白從火盆里刨了個芋頭出來,用鉗子夾起,放到她的面前:“我們的都是同樣的人,付出不是想要得到回饋,而是單純地希望去愛。”
    是的。
    顧明舒為了家國百姓,從沒有沽名釣譽,或者是想得到回饋的心。
    她是顧惟墉的后人,生下來就被教育家國為重,所以她對東陵這片土地愛得深沉,甘愿付出所有也要護它完整。
    而風墨白,雖然沒有回應還是會叫他心生落寞,但他來到顧明舒身邊,不是為了回饋,而是單純地想要去愛。
    他知道壓在小姑娘肩上的擔子,也有足夠的耐心等待,直到他等不動為止。
    兩人都是成熟的聰明人,很多話不用挑明,彼此心照不宣。
    顧明舒接過芋頭剝開,卻是放到了風墨白面前:“你先吃。”
    風墨白也沒有客氣,撿起芋頭慢條斯理地吃著。
    顧明舒用鉗子挑了一個,剝開放到口里,軟糯的芋頭帶著獨特的香味,在她口中彌漫。
    她疑惑出聲:“咦?這味道……”
    風墨白笑著說:“嘴巴真靈敏,這正是遁世村的,你忘了我們離開時,吳嬸子裝了一大包給馬馱著了?”
    顧明舒笑道:“吳嬸子和遁世村各位的好,我怎么能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