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顧瑜的步伐邁的很穩當,可漸漸地,他的腳步也變得沉重起來。
    短短數十步的距離,卻像是走過了一生那么漫長。
    然而就算內心的煎熬使得這段路程仿佛被拉長了,但終究還是有抵達目的地的時候。
    顧瑜藏在袖底的拳頭緊緊握住,他深吸一口氣,面容堅毅地走進去。
    這一刻他早有心理準備。
    而他也清楚,父叔兄長躺在這里,并不需要他來哭孝。
    所以他斂住所有的情緒,竭力克制那隨著腳步邁入房間而翻涌出來的悲傷。
    他穩穩地跨了進去。
    顧明舒沒有選擇隨七哥一同進去,她召來守靈的護衛,詢問一些相關的情況。
    而俞皎則守在靈堂門口等著,也沒有進去打擾。
    兩個最懂他的人,都知曉此時他一個人靜一靜更好。
    里屋。
    顧瑜放眼看去,十一具棺木整整齊齊地擺放著,盡管有兩具是空的,但那悲傷且不詳的黑色,仿佛溢滿整間靈堂。
    棺木上的白綢,滿堂縹緲的縞素,在這一刻成了點綴。
    那十一具棺木,顯得是那樣的陰森,冰冷,就像一把把鋒利且寒光洌洌的刀,倏然扎進了他的心口。
    盡管早有心底準備,他依然痛徹心扉。
    然而他畢竟想做個有擔當的人,哪怕內心情緒翻涌成海,他也沒有放任那些情緒決堤。
    他神色平靜地把滿目悲涼盡收眼底。
    這里躺著他的至親之人,躺著他再也見不到的血脈親人。
    頓了頓,顧瑜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父叔兄長的棺木前。
    沉默著伸顫抖不停的手撫上最中間的那一具棺木。
    撫過上面的紋理,撫過上面的油漆。
    最后停留在那大大的“奠”字之上,父親的音容笑貌霎時浮現在眼前——
    臉上的輪廓,笑起來時嘴角的弧度,以及嚴肅時扳板正的面龐。
    他知曉這具棺木屬于父親,屬于那個從來不茍笑的父親。
    聽大哥說,父親是一個很謙和溫柔的人,笑容和煦如春陽,聲音溫醇似陳釀。
    可他印象里的父親,眉宇間總是裹挾著一股陰郁之氣,給人的感覺是,這個人有呼吸,有生命,但是靈魂卻早已死了。
    他鮮少看到父親笑,父親的溫柔與謙和,他幾乎都是從大哥那里聽來。
    從前他不明白,為什么父親判若兩人,直至他開始懂事起,他才知道父親的靈魂,伴隨著娘親早早去了另一個地方。
    但這不代表,他不愛這父親。
    他調皮,他頑劣,他行事不羈,多少是為了引起父親的注意,直至他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無法讓父親注意到他時,他才決定認認真真地做自己。
    盡管父親與他并非親密無間,但父親給他的影響,卻植根于心間,盤根錯節到他的四肢百骸,甚至是靈魂深處。
    就比如說,如何做一個好丈夫,一個男子漢……僅僅只是從大哥那里聽來父親對娘親的好,足以讓他尋到相伴終老的妻子。
    誰說沒有那么多陪伴,就不是父親了呢?
    誰說沒有親口表達父愛,就不是父親了呢?
    誰說他不敬愛這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