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紅紙時,先按緊中間,再一點點順著邊緣壓過去。雖然慢,但一個方方正正的紙盒總算在他手里誕生了。他悄悄松了口氣。
巷子另一頭,幾個大點的孩子圍著一個支著木板的小攤。攤主是個圍著灰布圍裙的大嬸,面前放著幾大筐剛從山上采下來的草藥,枝葉根莖混在一起,還帶著新鮮的泥土氣。
“分揀藥草!”大嬸嗓門洪亮,“認得清不?這是柴胡,葉子細長,根是黃的;這是黃芩,根粗點,掰開里面黃芯兒……分干凈,混了不算錢!一筐分完,三文!”
嶺南來的女孩小翠擠在邊上。她家在山里,認得些草藥。她看著筐里那堆亂糟糟的枝葉,心里有點底,又怕分錯。
旁邊一個北境女孩看出了她的猶豫,主動拿起一把混著的草藥塞到她手里:“喏,你看,這根細長黃的就是柴胡,這根粗點的是黃芩……這開小紫花的叫荊芥,單獨放那邊……”
她一邊說一邊飛快地分揀著,動作嫻熟。小翠仔細看著,手指捻起一根根草藥,憑著記憶和女孩的指點,漸漸分得順溜起來。草藥特有的清苦氣息鉆進鼻子,讓她想起嶺南的山坡,手上的動作也輕快了幾分。
巷子最熱鬧的是中間一段,幾個半大孩子背著差不多有他們半人高的藤筐,正等著派活。一個管事模樣的漢子站在臺階上,手里拿著個小本子:“送煤球!老規(guī)矩,一筐送到東街王記布莊,路近,十文!送西頭李鐵匠鋪,路遠點,十五文!一次背一筐,壓壞了照賠!”
嶺南小子阿土看著那些裝滿烏黑煤球的藤筐,咽了口唾沫。這活他熟!在嶺南,他天天背柴禾,肩膀早磨出來了。
他瞅準一個要去東街的筐,擠過去,二話不說就把背帶往肩上一套,沉甸甸的煤球壓得他身子一沉,但他腰板一挺就站穩(wěn)了。旁邊一個北境小子看他背得穩(wěn)當,咧嘴一笑:“行啊,有把子力氣!走,順路!”
兩人一前一后,背著煤筐,匯入巷口的人流。
栓子已經(jīng)糊了二十多個紙盒,動作越來越順溜,雖然還是沒大勇快,但糊壞的少了。他偷偷瞄了一眼坐在門口打盹的老頭,又看看自己腳邊堆起來的小小一摞成品,心里盤算著:二十個,二十文錢!
這二十文在嶺南的話,還是自己每天出去到處找活,湊著三四天才能賺到的。想不到就這么一會功夫賺到了,他有些激動的渾身都在發(fā)抖。
舔了舔有點干的嘴唇,手上動作更快了些。
巷子里各種聲音混雜:孩子們領活時的詢問聲、管事交代任務的吆喝聲、糊紙盒時紙片摩擦的沙沙聲、分揀草藥時枝葉碰撞的窸窣聲、還有背著煤筐走過的沉重腳步聲。空氣里糨糊味、草藥味、煤煙味糾纏在一起,形成一種奇特的、屬于“散工巷”的氣息。
一個時辰過去,巷子口的日頭斜了。糊紙盒的攤前,老頭醒了,瞇著眼開始數(shù)孩子們腳邊堆著的成品。
大勇面前堆得小山一樣,老頭數(shù)完,嘩啦啦數(shù)出一百枚銅板拍在他手里。栓子面前那摞少了一些,老頭數(shù)了數(shù),摸出六十個帶著點銅銹的銅錢,放在他的手心里。
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腦袋:“小伙子,第一次做就做的又快又好,不錯。以后繼續(xù)好好干。”
栓子兩只手都沒有兜住幾十個銅板,眼睛亮晶晶的。
這可是自己努力糊盒子得到的勞動報酬啊。
他,他竟然賺了六十個多個銅板。
旁邊分揀草藥的小翠也領到了五十多個亮閃閃的新銅板,她小心地用衣角擦了擦,緊緊抓著不舍得松開。
阿土送完煤筐回來,額頭上全是汗道子,從管事漢子手里接過六十文錢,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幾個相熟的北境孩子湊在一起,比劃著今天的收獲,銅錢在手里叮當作響,商量著是去買糖人還是存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