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管事的北境漢子正指揮著人往溝里填碎石做路基。“抬石頭!鋪路基!”管事喊道,“兩人一副杠子,抬大的!力氣小的,砸碎石!工錢一樣,三百文!”
嶺南漢子阿強和同鄉(xiāng)石頭對視一眼,走向那堆需要兩人合抬的巨石。旁邊兩個北境漢子剛卸下一塊,正用袖子擦汗。
他們拿起一副粗硬的木杠和結實的麻繩,熟練地將繩子繞過一塊半人高的青石,打了個結實的扣,招呼阿強和石頭:“來,搭把手!”
阿強和石頭學著他們的樣子,把杠子穿進繩套,一前一后蹲下身子,將杠子壓上肩膀。管事一聲短促的哨響:“起——!”
四人同時發(fā)力,腰腿繃緊。“嘿喲!”一聲悶吼,沉重的巨石離了地,懸在杠子中間。腳步必須一致,稍有不齊,那巨大的重量就會把人拽倒。
阿強只覺得肩頭的杠子像要嵌進骨頭里,腳下是松軟的填土,深一腳淺一腳。前面的北境漢子大聲喊著號子:“穩(wěn)住了!邁左腳!一、二!”
粗獷的號子有種奇特的節(jié)奏,阿強下意識地跟著那節(jié)奏邁步,肩上的重壓似乎也找到了著力點。汗水順著額角流進眼睛,又咸又澀,他咬著牙,跟緊前面那寬闊的、同樣被汗水浸透的脊背。
更遠處,幾座土窯像巨大的饅頭蹲在地上,窯頂冒著滾滾濃煙,散發(fā)出嗆人的煤煙和泥土燒灼的混合氣味。
窯口附近熱浪滾滾,幾個光著膀子的漢子正在忙碌。一個臉膛被爐火烤得通紅的北境漢子老張,是這里的窯頭。
“燒窯!出磚!”他聲音沙啞,指著旁邊剛熄火、還冒著熱氣的窯口,“等會兒涼點,進去把燒好的磚搬出來!碼整齊!新磚坯要入窯,也得抬進去!這活燙手,也嗆人,工錢三百文!”
三百文!這數(shù)字讓幾個嶺南漢子喉嚨發(fā)干。窯口的熱浪烤得人臉皮發(fā)緊。一個叫大山的嶺南漢子,在老家燒過炭窯,不怕熱。
他抹了把臉,甕聲甕氣地說:“俺能干!”老張看了他一眼,遞過來一副厚實的粗布手套,又厚又硬,還沾著黑灰:“戴上!窯里磚燙,別拿手碰!”又指了指旁邊一個巨大的木桶,“渴了喝水,管夠!”
窯溫稍降,老張一聲令下。大山跟著幾個北境漢子,戴上手套,貓腰鉆進低矮的窯口。里面光線昏暗,熱浪和濃煙瞬間裹了上來,嗆得人直咳嗽。
眼睛被煙熏得流淚,只能勉強看清腳下和眼前。燒好的青磚還散發(fā)著灼人的熱氣,隔著厚手套都能感覺到燙。一塊塊磚被搬起,傳到窯口,再由外面的人接力碼放。
汗水像小溪一樣從身上每一個毛孔涌出來,剛流下就被烤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的鹽漬。手套很快就燙得不行,大山咬著牙,忍著指尖傳來的灼痛,跟著前面人的節(jié)奏,搬起,傳遞。
搬完一窯,鉆出來時,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又被煙灰抹了一遍,只有眼白是亮的。他沖到水桶邊,抓起瓢,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瓢涼水,水順著下巴流到胸膛,帶來片刻的清涼。老張走過來,拍了拍他沾滿黑灰的肩膀,沒說話,遞過來一個粗面餅子。
日落西山,工地的喧囂漸漸平息。漢子們拖著疲憊的身體,聚到工頭臨時搭起的棚子前。汗水、泥灰、煤煙混合的氣味濃得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