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植著一株槐樹,枝椏虬結,早已枯死。
孟擇站在樹下,仰頭望著殘枝。
顧青悄然走上前,低聲道:“這是王妃嫁入府中那年,殿下親手所種。她說,等樹大了,夏日便可以在樹下乘涼。王妃很喜歡這棵樹?!?
“可惜它枯了。”孟擇轉頭看他,“你跟我多說一些,王妃的事情吧?!?
顧青點頭。
“當年您與王妃成婚,乃是陛下親自定下的姻緣。王妃姓程,名念初,是程閣老之女,自小便聰慧溫和,琴棋書畫無一不通?!?
“王妃與殿下一見傾心?;楹笏宰犹耢o,卻并不避世,家中一切皆打理妥當。您征南時,她日日守在佛前,寸步不離。那時人人都道,皇長子與王妃,才貌兼備,是天作之合。”
三人走進后院正屋。
顧青抬手推開左側一扇門,“這間屋,是王妃的繡房?!?
屋中仍留有幾件女子用物,屏風后的繡架上,還搭著一幅未完成的繡帛,線團早已褪色,隱約能看出是一朵杏花。
“王妃性子溫和,喜歡畫畫和刺繡,也愛清茶和瓷器?!?
孟擇怔怔看著那幅未完成的繡,喉間像被什么堵住。
“還有一些舊物?!鳖櫱鄰纳砗笕〕鲆恢黄岷?,里面是一些信札、舊印,還有幾縷已經發黃的頭發。
孟擇接過,指腹觸及發梢。
良久,緩緩出聲,“我還是想不起來。”
顧青輕輕嘆了口氣,將盒子收好,“沒關系殿下,我們慢慢來。”
謝硯禮靜靜望著屋內的一切,走近幾步,站在屏風前,低頭看著那未繡完的杏花。
一種奇異的熟悉感在心底蔓延開來。
他的指尖拂過繡架邊緣,眼前浮現出一個身著素衣的女子,靜坐在簾后,執針落線,神色溫婉。
他自幼在謝家長大,卻始終感覺和謝家有一道隔膜。
可站在這屋中,他第一次有一種清晰的歸屬感。
顧青在旁,眼眶微紅:“王妃臨終前,曾說,她只愿小殿下能平安長大,不求富貴,只求無憂。”
謝硯禮垂眸,手指緊了緊。
最后,他將那幅未繡完的杏花帶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謝硯禮又尋來不少當年的舊物,但都沒能讓孟擇恢復記憶。
深夜,城門邊巡夜的燈火晃蕩。
楚熠身披夜行衣,面罩遮面。
身后緊隨的是被綁得結實,嘴里塞著布的李應成。
他們避開了所有明崗暗哨,從東南城角的小路悄悄出了城。
那里是官道廢棄的舊道,如今極少有人走,連守衛都疏松了許多。
幾個楚熠帶來的人迅速清理了沿途痕跡,只留下一串淺淺的馬蹄印,極難追蹤。
行至一座山林邊緣,楚熠翻身下馬,目光回頭。
看向離開的京城方向。
“謝驚春,對不起,又騙了你一次?!?
他在心里默念。
夜風吹來,他的眼神卻愈發冷靜。
他回身,翻上馬背,一腳踹上李應成的馬腹,兩匹馬一起朝山林深處行進,沒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