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勞頓,他們在秋逸莊安頓下來時,已是夕陽西下。
景春熙站在雕花窗前,望著遠處的山影被晚霞染成金紅色,不禁深吸一口帶著草木清香的空氣。
廚房送來幾樣時令小菜,清炒山筍的脆嫩、蘑菇燉雞的鮮香,讓她連日趕路的疲憊一掃而空。
用過晚膳后,她早早歇下,聽著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很快就沉入了夢鄉(xiāng)。
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連個夢都沒做。再睜眼時,窗紙已透出蒙蒙亮光。
卯時,這個時辰在青山莊她本該沿著繞莊小徑慢跑十圈。想到這里,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身來,驚得守夜的七月從外間進來。
\"小姐今日醒得真早。\"七月端著銅盆進來,溫熱的水汽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氤氳開。她熟練地擰干帕子,突然壓低聲音:\"昨晚莊子里又來人了,現在后園好像有人在練武。\"
七月給她梳頭的時候景春熙耳朵一動。烏木梳劃過發(fā)絲的沙沙聲里,果然隱約傳來\"嘿哈\"的呼喝聲,間或夾雜著衣袂破空的聲響。
銅鏡里,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我們去瞧瞧。\"話音未落,發(fā)髻才將將綰好,她就迫不及待地站起身。七月忙抓起件藕荷色披風追上去:\"小姐,清晨露重......\"
現在住的宅子比青山莊的大宅大多了,回廊都轉了兩個彎。路過一叢開得正盛的月季時,景春熙突然拽住七月:“方向不對吧?”她指著左側月洞門,“前院該往那邊走。”
七月卻指著右側竹林掩映的小徑:“阿七昨晚特意囑咐,說環(huán)莊的石子路正在翻修,小姐若要晨練,不如從后山上去。”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粗麻布地圖,上面用炭筆標著幾條蜿蜒的路線,“這是莊子里新辟的登山道。”
這阿七真是的,一個莊子而已,地圖都用上了,還不如派個人守著給她們帶路呢。
兩人沿著青苔斑駁的石階往上走,出了后門。
后院居然是跟山林直接連接的,林間的霧氣像輕紗般拂過面頰,呼喝聲越來越清晰,轉過一片羅漢松,眼前豁然開朗——平整的練武場上,兩道身影正纏斗得難分難解。
晨光給他們的輪廓鍍上金邊,騰挪間衣袍翻飛如鶴舞。旁邊榆樹下還立著兩個觀戰(zhàn)的人影,看身形一個分明是胥子澤,另一個很高大,不像是阿七。
景春熙剛要出聲,卻聽樹下傳來帶著笑意的議論:“王爺爺這招‘青龍?zhí)阶Α沟妹畎。 ?
“可不是,若再年輕十歲,老三怕是接不住這招。”
景春熙猛地捂住嘴,王爺爺?靖王居然來了秋逸莊?心臟突然怦怦直跳,昨晚分手的時候,明明說還要進皇宮去大鬧幾場,讓狗皇帝不得安寧,怎的突然出現在這幾十里之外的莊子?
正胡思亂想間,胥子澤對她的到來是有察覺,和他身邊那人同時轉身,景春熙捂嘴:“弘郡王”。
弘郡王也看著景春熙笑,說:“又見面了。”
胥子澤眼里漾著溫柔:“熙兒怎么不多睡會兒?”
“你們不也起得早?”景春熙隨口應著,目光卻黏在場中和王爺打斗的另一人身上。晨光此刻正好掠過那人眉骨,照亮了那雙她再熟悉不過的鳳眼。她失聲叫道:“師父!”尾音都變了調。
場中二人聞收勢。景逸挽了個漂亮的劍花歸鞘,朝對面抱拳行禮。待他們轉過身來,景春熙才看清與師父過招的果然是靖王。
老人家雖鬢角霜白,但身板挺直如松,玄色勁裝下肌肉線條若隱若現。她慌忙拉著七月行禮:“請靖王爺爺安!師...師父好!”最后兩個字說得險些咬到舌頭。
往日喊慣的稱呼此刻莫名燙嘴。她突然意識到,眼前這個教她劍法、維護娘親和弟弟,甚至幫著打理事物的師父,實則是王府流落民間二十多年的三公子。
她偷瞄師父神色,卻發(fā)現他依舊掛著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連調侃的語氣都與往常無異:“怎么了?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