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張臉,宋春雪想到了他五十多歲的模樣。
那時,三娃看上去比老大還要老。
老大年輕時學了砌磚的手藝,賺錢比三娃來得快。
她當時后悔沒讓三娃也學點手藝。
其實他們兄弟長得都挺像,老了更像。
“推己及人,你對我客氣點,態度好點,不要動不動甩臉子,我也不會如此。”宋春雪微微勾唇,“我不是已經好幾次破例了嗎?”
“說過好幾次狠話,但你每次忽然像個人了,我這個當老娘的,還不是心軟了。”她嗤笑一聲,心頭微苦,“但你呢?轉眼無情,仿佛我是一只會下蛋的老母雞,拿不出好東西時,我就沒什么用處了。”
“同樣的道理,我若是發覺老了靠不住你,是不是不用對你那么心軟?”
“……”這一番話,仿佛一道驚雷,劈在了老大的頭頂。
宋春雪看著眼前的院子,笑中帶淚,“誰又忍心跟自己的孩子過不去呢,但凡你能時刻記得,我是你的親娘,沒讓我再三心寒,我也不會使用雙刃劍。”
老大用力的摳著掌心,半晌說不出話來。
“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什么,以后我會對你溫柔些,也是對我溫柔。”她抬手摸了摸老大的頭頂,“委屈你了,你先去西屋睡吧,讓三娃跟老四擠一擠。”
說完,她轉身進了屋子。
房門從里面合上,不多時,屋子里的燈熄滅。
老大愣愣的站在臺階上,看著腳下一文錢兩塊的青磚,想起母親曾經上街時,連一文錢一塊的饃饃都舍不得買。
她好像懂得為自己好了。
自己作為兒子,他習慣了母親對他好,卻從未想過,其實母親也想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
上次看到母親穿著孔雀藍的長衫,他竟然不舒服了。
他掐了把自己的大腿,緩緩地走向西屋。
*
次日天亮。
宋春雪按時醒來,卻沒有聽到公雞打鳴的聲音,有些不習慣。
她剛打開房門,三娃便跑到她跟前。
“娘,大哥回去了,”他有些好奇,“昨晚你們吵架了?”
“沒有,說了他兩句。”
三娃壓低聲音,“他還給剩下的三頭驢添了草,廚房里的水缸也填滿了。他的良心怎么忽好忽壞的。”
宋春雪扯了個笑,“可能是有時候能聽進去一點人話吧,回去就回去了,你何時去學堂?”
“昨晚忘記說了,夫子讓我今日上午去學堂,三日內備齊束脩,青衿還有笈囊。”
說到這兒,三娃低著頭,難為情的踢著地面,“縣學的束脩貴一些,半年要一兩銀子,青衿他們會給我發,兩套兩百文,笈囊也要五十文,還不包括中午的伙食。”
宋春雪給了他五兩銀子,“不夠了再要。”
“……”三娃盯著手中的銀兩,倏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宋春雪。
他像挼石子一樣,挼了挼手中的銀子,“娘,這是不是太多了,看著至少三兩了。”
“五兩,別被人給騙了。”她走向廚房,“你先洗漱,我去烙點餅燒個湯。”
三娃愣愣的追隨著母親的背影,感覺手中的銀子燙手。
娘這么有錢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