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壓著嗓子喝住她。
隨即他那冷酷面容上,多了一絲少有的溫情,他看著躺在那里說著夢話的皇孫,特別是那一聲聲的“皇祖母”更是勾起他的回憶。
朱允熥出生沒幾天母親就死了,他所感受的溫情與呵護,都來自祖母馬皇后。
縱然馬皇后已然離世很多年,朱允熥仍把她記在心里。
“咱的妹子已經(jīng)走了十年,咱的大孫子也走了十年,現(xiàn)在咱的標兒也走了。老天爺,咱到底做錯了什么,你竟然這樣懲罰咱?!?
想到此處,朱元璋眼圈竟然紅了。
他看著仍困在夢境里的朱允熥,忍不住俯下身用手輕輕撫摸那稚嫩的臉頰。
這一幕,讓一旁的呂氏跟朱允炆面面相覷。
朱允炆眼中閃過一絲妒忌,這朱允熥明明是個紈绔子弟,自己明明什么都比他強。
皇爺爺雖然也經(jīng)??湮遥菂s從未對自己展現(xiàn)出這一面,就像一個尋常百姓家爺爺對孫子的愛。
可能是感受到手掌的溫度,朱允熥雙手緊緊握住這只手。
“皇祖母別離開孫兒,母親走了,哥哥走了,沒人愛孫兒了?!?
“父親,父親也走了。”
“沒人愛熥兒,沒人…”
朱允熥臉色潮紅,眉頭緊皺,渾身發(fā)抖,面露痛苦之色。
朱元璋眉頭緊皺,臉色陰沉,“熥兒這是怎么了,身上這么燙?”
藍太平聞上前查看,“發(fā)燒,身體寒顫,怕是感受風(fēng)寒?!?
“怎么會感受風(fēng)寒?”
朱元璋轉(zhuǎn)頭看向呂氏,眉宇間帶著怒氣。
“怕是守靈時睡著,著了寒風(fēng)!”
驚慌的呂氏開口說道。
藍太平上前扒開朱允熥的孝衣,里面只有一件錦緞華服,再加一件單薄內(nèi)衫。
現(xiàn)在剛過五月,早晚天氣還是很涼的,為了保暖就連普通宮人都會穿一個棉絨夾襖。
而朱允熥這大明皇孫,竟然穿的這么單薄。
“這,這幾日忙于喪事。疏忽了允熥的起居,望陛下恕罪?!?
呂氏此時臉色煞白。
“是孫兒沒照顧好弟弟,請皇爺爺降罪?!?
朱允炆也叩首請罪。
藍太平解下自己的披風(fēng),給朱允熥蓋上,他現(xiàn)在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把朱允熥從東宮帶走。
“叫戴思恭立刻來春和宮?!?
朱元璋沒理呂氏和朱允炆,只是對著門外大吼。
“遵旨?!?
朱元璋的貼身太監(jiān)王景弘,親自跑去傳旨。
很快太醫(yī)院院使戴思恭趕來,在進行望聞問切之后,他對著朱元璋行禮說道,“皇孫殿下體疲神乏,又感受風(fēng)寒,所以高燒妄語?!?
“那就有勞先生,快給咱孫兒用藥吧!”
隨即轉(zhuǎn)頭對著王景弘說,“把三皇孫身邊的侍女太監(jiān),全給咱亂棍打死?!?
“遵旨?!?
王景弘領(lǐng)命離去。
一旁的戴思恭嚇得直冒冷汗,寫方子的手忍不住顫抖。
那呂氏和朱允炆也伏在地上不敢抬頭。
很快開好藥方,戴思恭又親自去抓好藥,由其徒弟熬好送過來。
藍太平把他抱回房間,在服過藥后出了一身汗,體溫也降了下去。稚嫩的小臉痛苦之色也隨之消失,又沉沉的睡去。
看著熟睡的朱允熥,藍太平輕輕的走出房門,來到春和宮的正殿。
此時殿內(nèi)只有朱元璋一人,站在那盯著朱標的靈位發(fā)呆。呂氏母子已然被他打發(fā)離去。
“陛下?!?
“熥兒怎么樣了?!?
“回稟陛下,皇孫殿下在服藥后汗出熱退,脈靜身涼,應(yīng)是無礙了?!?
朱元璋點了點頭,緩緩轉(zhuǎn)過身來。
那一雙如同鷹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藍太平。
“你覺得熥兒這孩子怎么樣?”
面對朱元璋的突然發(fā)問,藍太平內(nèi)心暗道,“來了,來了?!?
“至誠至孝,雖有小瑕,但仍不失為璞玉。”
“哦?那比起炆這孩子如何?”
朱元璋往前逼近一步,一股上位者的威壓撲面而來。
藍太平穩(wěn)了穩(wěn)心神,面色如常的回答,“皇次孫殿下少年老成,謙恭有禮,乃一美玉?!?
“呵呵,想不到藍玉竟然生出你這般兒子?!?
朱元璋嘴角露出一絲嘲笑。
“謝陛下夸贊,末將有一事還望陛下恩準。”
“何事?!?
“末將想接允熥皇孫出宮小住,讓他離開這悲傷氛圍,對恢復(fù)身體有益處。”
朱元璋聞眉頭緊皺,短暫的思考后,同意了藍太平的請求。
“照顧好熥兒?!?
“遵旨?!?
經(jīng)過這么一折騰,時間已經(jīng)過了子時,朱元璋也回宮了。
他走到殿門口時,回首瞥了一眼,隨即轉(zhuǎn)頭朝乾清宮走去。
藍太平緩緩抬起頭,看著他的背影竟然有些蕭索和佝僂。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