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暖閣,朱元璋靠倚在在床上假寐。
燕王朱棣跪在床前,八月份的金陵天氣依然炎熱,即使剛沐浴完也只需少頃身上就汗津津的。
他看著自己的父親閉著眼,不知道心中想著什么,面容蒼老又憔悴。自己熱的渾身是汗,他卻還要蓋著毯子。
看來大哥的離世,讓他打擊不小。
“父親,您要立允炆為太孫我不反對。”
“但是有件事您不得不考慮,那群淮西勛貴能同意嗎?”
“那藍玉能同意嗎?”
朱棣擦了一把額頭的汗,繼續說道,“藍玉本就傲慢跋扈,現在又身為大將軍,在五軍都督府一手遮天。父皇在他還顧忌三分,若父皇不在呢?”
“當然,若是我大哥還勉強壓的住他,允炆那孩子哪里駕馭的了這群驕兵悍將。”
朱元璋身子一抖,緩緩睜開眼。
“哼,你說的倒沒錯。”
朱棣聞心中一喜。
但是朱元璋緊接著一句話,讓他汗毛直立。
“如果咱砍了這群驕兵悍將,那么將來你們這群叔叔要是不聽話,又有誰能制衡你們呢?”
朱元璋瞥向跪在地上的朱棣。
“兒臣豈敢有這大逆不道心思,父皇明鑒。”
朱棣額頭大顆大顆汗珠滴下,他咽了咽口水,“父皇,我跟允炆畢竟是親叔侄。都是老朱家子孫,我發誓一定會竭盡全力的支持他。”
“唉,只要你能替他守住邊塞,不添亂就夠了。”
朱元璋冷峻的面容緩和了,語氣也變得柔和許多。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會守住北邊。”
朱元璋掀開毯子,下床站起身來。朱棣忙從地上站起來,不顧酸痛的膝蓋上前攙扶。
“父親還要節哀,這萬里江山,億萬黎民都指著你呢。”
朱棣的話讓朱元璋神色一黯。隨即神色一轉說道
“咱這身子骨還硬朗呢,不要緊的,你先看看這個吧。”
朱元璋走到桌案前,拿起一本奏折遞給他。
朱棣接過來一看,是兵部的急遞。
翻看過后,朱棣眉頭緊皺。
這是藍玉寄送兵部的折子,大意為朵甘聞大明太子薨世,與土酋哈昝引兵來犯,且賊兵勢大,已經攻破數縣。
賊兵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百姓苦不堪。
為徹底解決朵甘之地問題,大將軍緊急在當地征兵五萬,加上其所率本部十萬兵馬,共計十五萬大軍征討朵甘之地。望皇帝陛下恩準,并責令陜西布政司調撥糧草供應大軍。
“這藍玉膽子也太大了,竟然敢抗旨不遵,他這是要謀反嗎?”
朱棣眼珠一轉,又補充說道:
“父皇,這藍玉肯定是謊報軍情,借征討的由頭來實現擁兵自重的目的。”
“父皇,這外戚勢力尾大不掉,您要早作決斷啊。”
朱棣氣憤的說道。
朱元璋也面色陰沉,朱棣能看出來的事,他自然看的出來。
西番的土酋哈昝不過喪家之犬,即使他勾結朵甘的管兀兒,那也不是藍玉所率十萬大明精銳的對手。
他藍玉借此征兵,抗旨不遵,難說沒有反意啊!
想到此處,朱元璋眉頭緊皺。
“你大哥的葬禮已經結束,你不要在待在京里,立刻返回北平整備兵馬以防不測。”
“兒臣遵命。”
朱棣立刻放下奏折,躬身行禮。
看著他的背影,朱元璋神色復雜,“棣兒”。
“父皇還有什么吩咐?”
走到門前的朱棣又轉過身詢問道。
“現在時局緊張,讓熾兒,煦兒,遂兒就留在宮里吧。你自己回北平,咱會讓人好生照看他們的。”
朱棣聽聞此一愣,隨即面容恢復,恭聲說道,“多謝父皇,那我即刻動身回北平。”
待朱棣走后,朱元璋低頭看向桌案邊的奏折,鼻子重重的“哼”了一聲。
夜已深,京城內的百姓早已吹燈入睡。
錦衣衛親軍都指揮使司衙門內,卻燈火通明。
指揮使蔣瓛坐在前堂桌案后,下面站著兩名同知,三名僉事,以及十四名千戶。
錦衣衛的高層全部在這里了,每個人都神情凝重。
蔣瓛這幾個月頭發都白了,他一直監視藍太平。
但是令他頭疼的是,這藍太平天天跟那群淮西二代喝花酒。要不就去出城打獵,一群人牽狗架鷹招搖過市。
明明是國喪期間,這群紈绔子弟完全不在意。
有一次他派人去順天府報案,說有人國喪期間喝酒狎妓。
順天府的府尹想趁機表現,就帶人去酒樓抓人,結果沖進包房發現是一群淮西二代。
府尹當即調頭想走,結果被藍太平帶頭扣下,硬是喝了三杯才放人。
府尹回家后跟媳婦抱頭痛哭,嚇得都不敢去衙門了。
當他把這些情況上報朱元璋時,換來的都是一通怒罵。
不知道是怪他無能,還是遷怒于他。
蔣瓛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那些。
他輕咬舌尖讓自己打起精神,接下來要做的事關系重大。
不過好在他有經驗,這是錦衣衛的拿手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