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鄭廠長心里比黃連還苦。
這個屠宰廠早在五年前還是個即將解散的落魄單位,是他賣了老家的房子,拖著一家三口在旁邊搭了個草棚,每天穿個草鞋走街串巷收生豬,方圓幾十公里的村莊都被他走了個遍,求爺爺告奶奶地和各個公社打交道,一頭一頭地把生豬收了回來,最終保住了屠宰廠和廠里的工人。
好不容易堅持過那段動蕩的歲月,吃過虧的鄭廠長居安思危,又積極學習新技術,在廠里開辟了一個養殖場,將偶爾收回來的一些小豬圈養在里面。
為了養好這些豬,他每天起早貪黑地照顧,就算被媳婦罵他對豬比對自己孩子還上心也不以為意。
經過一年時間的努力,年底這批豬全都養得肥頭大耳地出圈了,不僅完成了屠宰廠的生豬屠宰指標,多出來的豬肉大半賣給了各個供銷社,還剩了一部分肥豬肉作為年底福利發給了屠宰廠的職工,讓職工們高高興興地過了個好年,也讓安豐鎮其他單位的人都羨慕不已。
有了這次的成功經驗,也有了可以繁殖的成年種豬,第二年在他的帶領下,屠宰廠發展得越發紅火,職工的荷包也越來越鼓,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
鄭廠長想不通,這眼看著日子一天天向好了,咋就能遇上百年都難得一遇的大暴雨呢?
這場暴雨下的第一天夜里,原本已經從廠里歸家的鄭廠長就擔心了一晚上,他擔心這場已經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雨會把處在安豐鎮低洼處的屠宰廠給淹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淌著沒過腳踝的積水,冒著瓢潑大雨,急匆匆趕往屠宰廠,卻發現屠宰廠的積水已經沒過了膝蓋,頓時渾身發涼。
聽著豬圈方向傳來的嚎叫聲,他磕磕絆絆地慌忙踏水跑到豬圈一看,頓時紅了眼睛,十幾只剛出生不久的小豬崽全都浮在水面上,溺死在豬圈里。
來不及傷心,他趕緊和隨后趕來的其他職工一起,把尚且安然無恙的大豬趕到了緊鄰豬圈的二層小樓的天臺上。
到那時鄭廠長都還沒陷入絕望,豬圈里的十幾頭大豬都還活著,其中還有幾頭幸存的大豬懷了崽,等水退下去之后,雖然損失不小,但也有重來的希望。
可誰也沒想到,這場雨竟然完全沒有停止的趨勢,反而越下越大,像天被捅破了窟窿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鄭廠長一開始還和廠里的工人找來遮雨布扯著,站在天臺上給豬擋雨,到后來狂風四起,手里的遮雨布根本拽都拽不住,直接吹飛了不見蹤跡。
看著沒日沒夜下的暴雨,辦公樓的一層已經被水淹了一半,鄭廠長的心里開始沒底,屠宰廠的職工們也都不敢離開。
可這場雨并沒有如他們所有人希望的那樣停下來,反而不停地下著,屠宰廠所處位置的水位也在不斷上漲,很快就將一樓完全淹沒。
而在所有人淋著暴雨忍凍挨餓了一整天之后,有人驚恐地發現水位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漲到了二樓到天臺的樓梯口。
眾人不得不又想方設法把豬從天臺趕到了旁邊更高的廠棚屋頂,但屋頂是個斜坡,在趕上去的過程中就有一頭懷著崽的母豬不慎掉了下去,立馬就被湍急的洪水給沖得不見蹤影。
鄭廠長等人心疼不已,可他們自身難保,也沒有別的辦法。
隨著水位不斷上漲,留給他們的生存空間也越來越小,為了活命,屠宰廠的職工們爬到了最高處的梁頂。
可梁頂的坡度太抖,越來越多的大豬一不小心就滾落下去,同樣難逃被水沖走的命運。
看著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生豬就這么消失在洪水里,鄭廠長的心都在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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