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璟深知此事無法再對蘇輕宛隱瞞,便將長公主在京中數月以來的所作所為,一五一十地詳細說與她聽。
長公主至今仍牢牢把控著軍政大權,西南那邊的態度曖昧不明。畢竟都是宗室成員,他們極有可能聯合起來共同對抗陸璟。陸璟雖身為攝政王,在內政方面能夠獨斷專行,可軍政事務卻不得不聽從長公主的指令,這讓他在局勢中陷入了極為被動的局面。
長公主野心勃勃,甚至妄圖染指京畿護衛軍,私下里多次設宴邀請柳將軍。這位柳將軍乃是堅定的保皇黨,手中握有先帝遺命,對小皇帝忠心耿耿,可不是那么容易被策反的。
江南水軍掌控在安平伯手中,先帝在世時,安平伯府便是保皇黨。然而,因李雪櫻之事,安平伯府與陸璟結下了梁子,在政務上處處與他作對,如今已有倒向長公主的趨勢。
陸璟一臉嚴肅,對蘇輕宛直:“倘若淮南封地落入陸長青之手,長公主至少能掌控三境的軍權,且全是她的嫡系力量。我絕不會冒這個險。小五,若你執意要讓陸念青接管淮南,那淮南便不能擁有兵權。我會把西南駐軍調回中州,派人接管,培養自己的嫡系部隊!”
大宛的軍權分布錯綜復雜,各方勢力犬牙交錯,需要精心平衡,其復雜程度與危險系數遠超內政。
蘇輕宛聰慧過人,一點就透。她心里清楚,淮南必定要掌握軍權,畢竟這里是邊境防線。這十幾年來,邊境戰事頻繁,主要集中在西南一帶,駐軍也大多從西南調派,導致淮南城中守備力量極為薄弱。
如今擺在她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么從西南調軍,要么自行組建軍隊。但以淮南目前的狀況,想要組建一支屬于淮南的軍隊,簡直是天方夜譚。至少要等淮南人口增長四倍,她才有可能實現組建軍隊的目標。
蘇輕宛思索片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西林和大宛已經簽訂了停戰條約,我也正與西林永瑄洽談商貿合作。西林太子身體欠佳,下一任西林王很可能是西林永瑄。如此一來,我們在十年內應該不會爆發戰亂。西南的軍隊,你若想調回中州也無妨。待念青繼任淮南王后,我們淮南自行組建軍隊。淮南封地的內政與軍權,都與京城徹底分開,我不要京城的撥款,封地完全可以自給自足。即便養兵,也由封地出錢。不過,至少需要十年時間,才能打造出一支像樣的護衛軍。十年之后,皇上也長大了,到那時我們再商討后續事宜,你看如何?”
陸璟聽聞,苦笑一聲,此時茶已放涼,他也無心再喝。“小五,十二年前,文官集團誣陷淮南擁兵自重,不聽朝廷宣調,致使淮南慘遭滅族。難道你還想重蹈覆轍嗎?若淮南封地在十年內再組建一支軍隊,依舊會被視為擁兵自重。先帝曾對淮南有過滅族之仇,淮南又如何能讓朝廷相信其忠誠呢?”
“簡直一派胡!我們淮南六代人駐守邊境,從未做過通敵叛國之事。這分明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蘇輕宛瞬間被激怒,滅族之痛一直是她心底難以觸碰的心結,只要一提起,便怒火中燒。
陸璟神色平靜,繼續分析道:“朝廷若同意淮南自建軍隊,必定是想借此與西南相互制衡。可你與西南關系密切,無論是長公主還是皇上,都不可能對此坐視不管,任由邊境宗室的勢力日益壯大。更何況,皇上如今是直系血脈中唯一的獨苗,而且還是個幼童,能否順利長大成人,尚未可知。在普通人家,孩子養到十歲才能稍稍讓人放心。孩童的身體太過嬌弱,一場風雪就可能危及生命。倘若皇上有個三長兩短,大宛必將再次陷入動蕩,屆時肯定要從宗室中過繼子嗣。你覺得西南會同意嗎?西南兵多將廣,人丁興旺,同樣也是宗室。只要皇上在世,長公主和西南就會處于統一戰線,共同對抗我這個攝政王。一旦皇上出事,他們必然會立刻決裂。長公主若是掌控了淮南地區的兵力以及江南駐軍,大宛內戰將一觸即發,到那時生靈涂炭。所以,我必須要杜絕這種危機,做到未雨綢繆!”
蘇輕宛聽后,微微一怔,不得不承認陸璟所極是。她忍不住說道:“你對先帝,當真是忠心耿耿。”
陸璟苦笑著回應:“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罷了。”
蘇輕宛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答復你。念青還未認祖歸宗,我得等他做出決定,再做打算。”
“小五,京都若真想徹底分化淮南,易如反掌。如今的淮南封地,早已沒有資格與京都平起平坐地坐在談判桌上。今時不同往日了。”陸璟見時機已到,便直不諱,“淮南積弱多年,而西南卻日益興盛。這世間之事,興衰相伴。若淮南想要走向興盛,西南勢必會走向衰落。淮南能夠掐斷西南的經濟命脈。這么多年來,西南之所以能夠崛起,是因為朝廷故意將淮南變成了三不管地帶。你與西南王府的關系固然好,但你終究是淮南王族。若真想要振興淮南,西南未必會答應,畢竟封地的利益永遠高于人情。”
蘇輕宛心中何嘗不明白這些道理,這也正是她想要組建淮南軍,而非從西南調兵的原因。只是被陸璟如此直白地說出來,心中難免有些苦澀。
陸璟雖然擔任攝政王才短短幾個月,但他長期身處天子近衛,先帝若早有安排,想必早已悉心教導他處理政務。否則,陸璟不可能剛一上任攝政王,就能與長公主勢均力敵,甚至還敢出京來與她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