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有些懷疑他是不是不想看見自己,在敷衍,故此才拖延著時間。
慕容深平靜道:“如今進入了四月,天黑得越來越晚,我白日掌著京城治安,巡視風火,故此往后只能晚一些來接你?!?
萬意安嘟囔著:“好吧,哼,原諒你了?!?
她盯著他的側臉看。
“我今天跟阮姐姐她們出門來聽詩會了。”
慕容深沒作聲,昨夜謝凌一入京,他便收到了消息。
他忽略了這個話題。而是寵溺地看著她,問她今日心情如何,詩會聽得可高興?可有什么人害得她不高興的?
萬意安滿意了,全都認真地回答了,她就喜歡看他關心他,這雙眼里只能容納她一人。
這樣,他就放心了。
說了一會話,待終于哄好了這位萬家小女兒,慕容深便要送她回萬府。
而這時萬意安身邊的丫鬟急急忙忙地端來了一碗藥來,“小姐,把藥喝了再回吧!大夫特意囑咐,這藥得按時辰服下才管,這都什么時辰了,回去夫人和貴妃娘娘又該怪罪了?!?
萬意安卻把眉深深皺著,驕縱地偏過臉,她抓著他的衣服,躲在了慕容深的后面,把眼一閉,“太苦了!不喝不喝!”
丫鬟哭喪著一張臉。
她們每天要哄小姐喝藥,是個大工程。
小姐自幼便有心悸之癥,每日都要喝炙甘草湯和歸脾湯來調理身子。
正當丫鬟們苦惱之時。
慕容深這時溫柔道:“表妹,乖,將藥喝了。”
聽了他的話,萬意安竟也不抵抗了,松開了他的衣服,慕容深又說了幾句哄她的軟話,萬意安紅著臉,便乖乖地開始喝藥起來。
待萬意安喝藥的空隙。
天已黑,街道上人來人往,慕容深則望向了遠處謝家的方向。
……
海棠院。
阮凝玉捏緊茶盞,被男人的目光刺得有些喘不上來氣。
他的眼中是她從未見過的情緒。
阮凝玉急忙錯開了眼。
“表哥什么意思?”她看向別處,故作迷糊。
謝凌看了她片刻,又笑了一下,聲音涼涼的,就像冬天里貼在她脖頸上的霧氣,舔了一口,“我總覺得,表妹與我不似從前那般親近了?!?
他靠近了那么一點,眸底壓著黑夜里低垂下來的烏云。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聲音又輕,又飄,透著難以說的情緒。
阮凝玉手心仿佛能捏出水來。
她今日穿得素凈,但容顏卻是昳麗的。因為他驟然冷臉,還用這般駭人的語氣同她說話,她眉眼也逐漸冷了下去,可她這樣嬌媚的女人即使是生氣起來,燈色一照,卻依然美得驚心動魄。
他的眉宇充滿銳氣,眸底郁郁沉沉的,這張清雋的臉今夜對于她來說卻是前所未有的陌生,氣氛也格外壓抑。
謝凌看了她許久。
忽然,他從袖中掏出了一樣東西,放在了桌幾上。
那是……阮凝玉瞳孔微縮,她先前叫春綠拿去當掉的白玉梅蝶鐲!
怎么又轉手到了謝凌手里?
但阮凝玉卻是松了一口氣。原來他今夜過來了,是因為她賣了他的鐲子才生的氣么?
謝凌看著她的神色。
他看著她從害怕、緊張、再到了然、放松……
謝凌有一剎那間要笑出來,覺得很好笑,很諷刺。
明明她的演技爛到可以說是拙劣,可他先前竟然識別不出來,就這樣被她牽著鼻子走。
謝凌眸光清醒,冷冷地看著她繼續裝。
待她氣息漸勻,指尖那點因緊張而起的輕顫也慢慢平復下來。
“我的紙條,可以還我了么?”
阮凝玉瞳孔縮了又縮,這種心情恰似坐了那江里的浪船,才被推上浪尖,轉瞬又墜進深渦,起落間五臟六腑都似要翻轉過來。
謝凌神色冷淡,聲音沒有起伏。
“什么?”阮凝玉這個時候還想裝傻,“我沒見過什么紙條……”
他沒說話,只是盯著她。
阮凝玉真的慌了。
她從未見過他的目光這么涼,就連前世都不曾!
謝凌嘲諷道:“是么,就連那紙上的幾個字,你都不識得?”
他攥緊扶手,額頭青筋凸起,她知道他說的是哪幾個字。
“我,我……”
見到他唇角嘲諷的弧度,阮凝玉被他這冰冷又絕情的目光給傷到了。
像是個隱忍多年的男人,周身的戾氣隱隱壓制不住,黑夜里他那犀利漆黑的長眸亮得驚人。
最重要的是,謝凌不僅是憤怒,他周圍的哀傷的氣氛遠遠地蓋過了怒火。
她紅了臉,一時又心虛,又羞愧,又無地自容。
本來還想狡辯的,可她此刻已經開不了這個口了,在男人決絕的目光下。
謝凌此刻這種冷靜,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憤怒更要讓她恐懼。
她說不出任何話了。
謝凌逆光坐在那。
不知怎樣的情緒,令他合上了眼。
“那封信,你看了,對么?”
阮凝玉嘴唇變得干涸,她抿了又抿。
謝凌又睜開眼,雙目如寒潭,犀利得仿佛能看穿她。
“竹林苑,不是夢,那個女人是你,對么?”
見她一不發,謝凌忽然暴怒地叱了一聲。
“說話!”
目光冷得能結冰。
從他在南京得知真相的那一天開始,她可有想過他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是如何度過的?他明明可以丟下南京公務于不顧,可他卻強忍著滔天的怒火,壓制住了下來,就這么憋在心里如文火般燒著,直到忙完了兩月,他才動身回京城。
阮凝玉又害怕,又蹙了眉。
他寫的情書,她可以承認她看了,但竹林苑的那一晚上,她不想、也不愿承認。承認了,那便是羞辱和尷尬,能將潮水般將她淹沒。
但究其根本,還是因著往日里對他的了解。
阮凝玉深知他性情素來溫和,便是心頭再動火、再存著怨懟,也斷不會做出什么逾矩過火的事來。
那些共處的時日里,他待人接物總帶著幾分溫潤的克制,便是偶有不快,也不過是沉下臉來沉默片刻,從不會失了分寸。
她不覺得他這樣溫文爾雅的人,能對她做什么。
這樣想著,阮凝玉漸漸平靜了下來。
反正,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了。
前面的遮遮掩掩,甚至費盡心思地被想要偽造出紙條放還回去,做出了這么多的努力,提心吊膽了這么久,終究還是被他給發現了。
她從來都知道他在忍。
所以,也就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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