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心疾隱隱在發作,疼得他要撕心裂肺,可他還是克制了下來。
他需要知道那個人,是誰。
“是沈景鈺,還是慕容深?”
男人步步緊逼,不多時,兩人的身體又再度貼在了一起。
謝凌此人毫無理智。
阮凝玉心里很煩。
但聽他這么問,又覺得這不失于一個可以拒絕他,讓他徹底死心放棄的機會。
于是慕容深和沈景鈺這兩個選項,急急忙忙地在她腦海中過了一遍。
第一,既然要撇清,她不能再與沈景鈺扯上關系。
第二,慕容深早已有未婚妻,與她也不可能。且他與前世已經變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對她也無情意,拿他來當擋箭牌最合適不過。
況且謝凌也不會把她隨口亂說的話拿去給別人說,故此形成了個閉環,這是最完美的謊了。
于是阮凝玉想也不想,立刻回道:“我喜歡慕容深。”
謝凌沒回應。
但她能感覺得出來,他的身體緊繃了一下,額頭青筋暴起,也與她拉開了一點兒不易察覺的距離。
阮凝玉仰起頭,又當著他的面承認了一遍,“我喜歡慕容深,所以謝凌,你現在可以放過我了嗎?”
他沒想過,她會回答得這么干凈利落。
而她現在又求著他放過她,謝凌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燙得他要窒息。
“在我心里,你從來都是我的兄長,也只是兄長。”
“僅此而已。”
阮凝玉咬牙,許是怕他還不夠痛苦,于是用力念著這幾個字。
外面開始飄進來雨水,轉眼下起了雨,滴答滴答的雨聲,襯得這個夜晚愈發靜僻漫長。
她以為她說到這個地步了,男人就算再堅定不移,也該知難而退了,何況他骨子里是個溫和溫潤的人,斷不會強人所難。
人都是要臉的。
可謝凌姿態溫淡矜貴,“我做不到。”
阮凝玉火氣蹭蹭蹭地上去了,她不敢置信,他是謝凌啊,怎么能說出反悔的話來?!
“當初是你口口聲聲在信上說的,強求不得,絕不相逼!怎么,如今這是要毀約了?”
謝凌不說話。
阮凝玉氣得深呼吸好幾次,她雙肩顫抖,又在心里安慰自己別害怕,“你素來被稱第一君子,滿天下的人崇仰你,追逐你,你收攬美名無數,如今你竟要枉顧禮法規矩,背信毀約?”
“你當真要做這強求之事,將自己多年清譽踩在腳下么?!”
謝凌不作答,直勾勾地看著她不說話,那雙眼依然冰冷,此刻阮凝玉竟覺得,他或許什么事都能做得出來。
隨著她的話落下,天邊落了滾滾驚雷,大雨瓢潑。
阮凝玉怕了,她很怕。
她故意要激怒他,譏諷道:“虧得你還日日將‘君子坦蕩蕩’掛在嘴邊,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個行不一的偽君子!”
她就是要羞辱他,要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要讓他知難而退。
就算謝凌脾氣再好,也忍受不了她這樣的嘲諷。
謝凌神色木然,眸色黯淡下去。
他從來不是一個話很多的人,向來與人交流都是簡意賅,以最短的語快速達到自己的目的。就算是有心事,也從來都是憋在心里。
適才強烈的情緒起伏,對于他來說,都可以說是百年一見了,幾乎難以想象他消耗了多大的勇氣和心力。
阮凝玉深知他這個性格,故此想要逼退他。
“你背信毀約,這便是你謝凌所謂的君子之道?”
謝凌此刻幾乎到了快要崩潰的地步,心被她揪著,疼到快呼吸不上。先是聽到她說對自己沒有一點感覺,再聽到她喜歡的人是慕容深。
他不覺得她是在騙他,她是認真的。
謝凌忽然身子一晃,喉間涌上一陣腥甜,竟就這樣吐血在地上,猩紅又刺目。
阮凝玉雖是故意的,可沒想到會把他刺激成這樣。
何況,她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身體有點毛病。
阮凝玉瞳孔微縮。
謝凌用袖子擦著血,仿佛沒見到自己吐了血般,而是忍耐著脾性,再度重復了一句。
“我說過,晚了。”
她總是能輕而易舉在他底線上橫跳,把人逼得更瘋。
謝凌緩緩抬起了那雙沉重晦暗的墨目,指縫間卻仍有血沫不斷滲出,笑著續上了接下來的話。
“那是以前。”
阮凝玉又驚又懼地看了過去。
她不明白他這是什么意思。
即使謝凌此刻的心千瘡百孔,血不停地往外流,可他卻要將其堵住,維持著自己最后的體面,不讓自己在她面前折下腰來。
“若是當初,你不是將我的信隨手丟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而是拆開便看,看完便明明白白拒了我,哪怕只說個‘不'字,我謝凌也認了這份緣淺。可你偏不是這般。”
“你而是時隔半年回應我,如今再這樣慢悠悠地來拒我……”
阮凝玉聽得心跳加速。
便見謝凌眼眸墨云翻滾,如狂風呼嘯,正好呼應了外邊的天。
謝凌輕輕一笑,“這份承諾,早就不作數了。”
阮凝玉心口堵得發慌,她氣得他偷換概念,氣他的死攪蠻纏,但偏生她又怕極了他,又害怕他的身體撐不住。
她覺得他簡直就是歇斯底里的瘋子,竟然為了這份本就不可能的感情而將自己折磨到嘔血,何嘗有他過去的半點理智?
謝凌似乎是為著自己找到了個可以駁回她的理由,而發自內心的高興,可笑著笑著,但眸光卻出奇的冷。
他此時扶著門框咳嗽。
阮凝玉:“謝凌,你不能這般胡攪蠻纏,有些事情是強求不來的,強扭的瓜不甜,從來都是苦的。”
“何必自己困住了自己。”見到他唇邊的鮮血,阮凝玉覺得刺目,“何必為了我,將自己逼到嘔心瀝血?顧及著你自己的身子……”
謝凌不斷地在心里告誡著自己,不能逼她,不能逼她,可他卻挫敗地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做到。
謝凌卻是苦笑,神色陰寒,“你不必費這份心思。”
“我還不至于下賤到拿自己的身子骨當籌碼,逼你就范。”他松開手時指節泛著青白,聲音冷得像淬了雪。
他的話語諷刺至極,令阮凝玉閉上了嘴巴。
窗外雨點如瀑傾瀉,閃電驟亮又熄滅,庭院景物朦朧如浸水墨,這場暴雨仿佛大到沒有盡頭。
謝凌沉沉地呼吸,眼底燃著偏執火焰,唯有唇邊不斷涌出的血,還在固執地證明著他胸腔里那團尚未熄滅的執念,“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明知我們已有過肌膚之親,你之后也要頂著這個事實,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過,嫁給別人,是么?”
“這世上哪有這般便宜的事?”
謝凌喉間翻涌著濃稠的血腥味,他死死咬著牙,“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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