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更不敢想,昨夜幸好是大堂兄尋到了她,讓她脫離虎口,可如果…如果她當真出了事,她這個謝家千金小姐真的在青樓里接了客,是不是真的就祖母所說的,成為家族的犧牲品……
所有人都覺得她對祖母發脾氣是她的錯,覺得她不孝!
可是當真是她不孝么?
世人都讓孫兒要對親長孝順,講究孝悌,難不成孫兒便只能孝順,便不能有半點怨么?
謝易墨趴在床頭,在她的繡房哭得天昏地暗。
門窗緊掩,沒有任何人敢進來打擾她。
榮安堂這邊。
自打二姑娘跑了出去,楊嬤嬤臉上的蒼白就沒有褪下去過。
她開始在那掌嘴,“都怪老奴,怎么非要在這個時辰跟老太太提起這些……”
看二姑娘那樣子,那些話看來真的是傷害到了她,而且也開始較真了。
楊嬤嬤憂心忡忡,她就怕二姑娘因為這事兒對老夫人平白生出怨懟來。
可是她們是祖孫倆啊!有著情感紐帶,身上流著同樣的血,如何能隔著心呢?
楊嬤嬤又道:“老夫人,就讓我去跟二姑娘那解釋吧,便說是老奴說的,不關老夫人的事。”
謝老太太心里也惱,惱謝易墨為什么這個時候過來。
有些話只能在心里想,并不是她們這些晚輩能聽的。
有些默認的事不說出來沒事,可一旦說了出來,便像是碎了鏡子,怎么也變不回當初了。
她承認,謝易墨是她最喜歡的孫女,她聰慧乖巧,事事都爭著搶第一,跟她年輕的時候很像。
老太太永遠都忘不了小時候的謝易墨扎著兩朵花苞頭,上面綁著兩根粉紅色的綢帶,是如何撲過來喊她叫祖母的。
她傷了墨兒的心。
可是……墨兒未免也太不分時候了。
如今家里發生了這么多的事。
凌兒退了親,妙云受了驚嚇還躺在病榻上喝著藥,這個當口上她哪里還有心情去照顧墨兒的感受?
等墨兒再大了,等她嫁到夫家,再撐起一大家子的時候,也會變得絕情涼薄,她都是為了謝氏,別怪她狠心,她也是沒辦法,她也沒法子。
謝老太太合上了眼,盡量不去想謝易墨離開時看她的那個驚駭又傷心的眼神。
謝老太太回了屋,剛想坐下抄些佛經讓自己靜下心,卻恍然看見博古架上裱起來的一副字畫。
這是謝易墨六歲的時候送給她的祝壽禮,上面是她畫的代表長壽安康的羅漢松,上面還有謝易墨給她作的詩。
她的墨兒從小就聰明,是京城姑娘里頂聰明的那一個。謝家幾個孫女每次送給她的壽禮都大差不差,謝宜溫送的壽禮也是用心的,可惜卻缺了雙巧手。
唯有她的墨兒每次送的壽禮新意都會層出不窮,雙面繡她送過,百壽圖屏風她送過,墨兒還送過她親手織成的云錦壽袍,她的每件壽禮都用盡心血,都要耗費百天。
墨兒給她的每件壽禮她都有好好地收著,就連墨兒小時候送給她的撥浪鼓謝老太太也鄭重地保存了起來。
看見這幅畫上墨兒清秀又幼稚的字,謝老太太便狠狠地合上了眼。
她也不知道當時她為什么鬼迷心竅地就把那些話說了出來。
她想,墨兒會原諒她的,她是她的親祖母,謝易墨開蒙的字還是她手把手教的,她曾問墨兒更喜歡母親還是祖母,墨兒說她最喜歡的就是祖母。
所以墨兒怎么會跟她隔心呢。
今早白家跟謝家退了婚事,老太太又跟二姑娘發生了這檔子事,楊嬤嬤早就把關在祠堂里的表姑娘忘得一干二凈了。
等她再想起來的時候,便已經是第二天晚上了,她才想起來她一整日都沒有給表姑娘送過吃食。
楊嬤嬤正在想著要不要給表姑娘送些吃食讓她先墊墊肚子時。
她又將留在那看守表姑娘的老嬤嬤叫了過來,才發現她連口水都沒給阮凝玉送過。
可她們的動靜卻驚動到了在羅漢床上寫佛經的謝老太太。
謝凌為了尋堂妹,已經一日一夜不得歇息,于是他到了庭蘭居的第一件事便是換件干凈的衣裳,便要榻上歇下。
可他的睡眠很淺。
他先是夢到三堂妹本來在紫云湖邊看著漫天的煙花,還回眸對他一笑。
——堂兄,快來看煙花!
接著,謝妙云的聲音消失了,眼前的畫面變成了黑沉沉的湖水,上面漂浮著一具尸體,上面穿的是他三堂妹的衣裳。
后面,謝凌又看見了謝易墨。
那個時候他已經來晚了一步,謝易墨看見他們的時候,臉色沒有一絲一毫的驚喜,而是用著凄慘的語氣問他為什么不早點過來?
后來,謝凌又回到了望江樓的雅間。
表姑娘和沈景鈺看見了他。
沈景鈺說他會負責,而表姑娘竟然低著頸眼含春水地同意了。
謝凌憤怒地站在透明的門外,無論他如何捶著門,如何怒吼,可雅間里的表姑娘卻聽不到。
很快,兩人在他的眼前相擁了起來。
天邊轟隆一聲。
閃電將屋內照得慘白。
謝凌從夢里被驚醒。
夢里的內容叫他怒火中燒,他親眼看見表姑娘是如何去環抱著沈景鈺的腰,如何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胸口。
窗外雷聲陣陣,待蒼山進來的時候,便見穿著中衣正沉著一張臉坐在床邊,神色如鬼魅。
蒼山道:“大公子,不好了……屬下這才發現表姑娘被老太太關在了祠堂一天一夜……”
謝凌登時看向窗外。
外面瓢潑大雨,電閃雷鳴,那祠堂是那么的黑,夜里所目盡一排排沉郁的牌位。
而表姑娘的身子是那么的纖細,背是那么的薄,謝凌不敢想她一個人在里面的時候會有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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