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凝玉心里已經有了點兒猜測。
“表哥,我該走了,月下風前,便不打擾表哥跟白姑娘的雅興了。”
若是謝凌還要挽留她的話,想起他適才掌心的溫度,她可能還會后怕。
可是謝凌不過是平淡地嗯了一聲,只是讓她將燈籠拿走,便目送她離開了,連多余的話都沒有說,仿佛她在與不在都與他無關。
阮凝玉放心了。
就在她要走出雅間的時候。
身后的男人卻忽然一問:“表妹喜歡黃景仁的詩?”
黃景仁的詩在民間并不是太流傳,不比李杜口口相傳,知道的人也甚少。
而阮凝玉竟然能背出他的整首詩。
阮凝玉頓住,不知道男人是何意,她之前確實是個草包,謝玄機是覺得她變化有點大,在懷疑她么?
“表妹只不過是之前偶然翻到,喜歡這首《綺懷》,經常翻來覆去地看,便背下來罷了。”
她不禁說得多了。
“詩里頭覆蓋著隱約模糊的感傷,尤其是那句‘纏綿思盡抽殘繭,宛轉心傷剝后蕉’與李義山的‘春蠶到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干’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很是喜歡。”
這時,她卻看見謝凌在對她笑。
她愣了愣,這才慢慢回想起來,謝凌本身就很喜歡黃景仁的詩,曾作了幾首詩致敬,他對于黃景仁的了解,比她要多的多。
想到剛才她在謝凌面前班門弄斧……
阮凝玉臉頰微熱,總覺得自己出囧了。
謝凌還是她的老師。
也不知道她適才有沒有哪里說的不對的讓他覺得發笑。
謝凌只是高興,高興表姑娘跟他喜歡著一樣的詩。
他望著面前如花似玉的表妹。
耳邊又回響起了今晚謝宜溫說的那句話。
——最后黃景仁的表妹嫁作他人婦。
謝凌上揚的唇角漸漸淡了去。
黃景仁是世間難得的癡情男子。
他們只知黃景仁和他表妹遺憾收場、各自安好的結局,只是唏噓,卻并不知道這個故事遠遠沒有結束。
也不知嫁作他人婦的表妹卻成了黃景仁窗前的明月光、胸口的朱砂痣,即便表妹為他人生兒育女,即便已成永憾。
年年歲歲情不減,他在接下來的日子永遠地思念著他的表妹。
多少人喜歡他的詩,是共情他在詩里愛而不得的凄涼。
最后黃景仁年僅34歲,便客死他鄉。
但是這個結尾,謝凌不會跟表姑娘說。
黃景仁身為表哥跟表妹的關系,對他二人來說太過敏感。
于是謝凌話到嘴邊,便變作成了:“我回頭送表妹一本黃景仁的詩集。”
“謝謝表哥。”
表姑娘說完,便提著他送的那盞燈籠,緩緩離開了雅間。
在門合上的那瞬間,謝凌將手撐在了旁邊的博古架上。
放在額上的手擋著后面暴起的青筋。
謝凌一點一點平復著潮涌的情感暗流,他塌陷下去的陰影就如屋舍角落里滋長的陰影。
若阮凝玉折返回來的話,便能看見他得了相思病而棄甲丟盔的模樣。
可她沒有回過頭,便錯怪了這么一幕。
在白薇雨過來、在他露出狼狽之前,他服用了一顆護心丹。
白薇雨進來的時候是紅著眼的。
她已經看見了那幅畫像!
她臨摹過謝公子的字帖,自然識得上面就是他的親筆字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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