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衍動作輕緩瀟灑地收回手,面上仍舊不喜不悲,似是剛才的事與他無關一樣。
即便郁卿能為再差,她也是我的徒弟。當著我的面,還輪不到你一個小輩來評介說道。云衍一記冷眼,便凍得溫若思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長袍揮袖,仙人之姿遙遙遠去,一聲嘆逸飄回:新弟子相關事宜,有勞掌門師兄費心了。
昆懷長老邁前一步,古怪地念叨著:看他離開的方向就是天璇樓。明明就順路嘛,為什么自己不帶著這兩名新弟子一道回去呢
溫掌門長嘆:也許,他有什么話要同郁卿說吧。他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警告道:你啊,以后不管何時何地都要約束自己,謹慎行。劍蘊閣七星之間忌諱內(nèi)斗,早在百年以前正是因為內(nèi)斗險些滅門。前車之鑒,你們應當銘記在心。
溫若思有些不情愿地應道:我知道了爹。
人方回到天璇樓前,云衍便聽見一陣清揚的琴聲,夾雜著淡淡的憂思,琳瑯入耳。
桑郁卿的琴藝是云衍親手所授,相比較起她的修為道行,明顯是她的琴技更高一籌。當云衍命她潛心修行時,已經(jīng)幾年沒有碰過琴弦了。
今日她竟彈奏古音,說明她有心事。而心事為何,云衍不難猜出。
夜風流梭,明月照空,天璇樓前的空地上坐著一道人影,不見其顏,只能窺其背影。
窈窕俊麗,纖柳之姿。
超出云衍預想的是,他眼中所見的桑郁卿鳴奏古琴時,周圍盡是青藤枝蔓搖曳,身上靈光閃綴,似是在與桑郁卿和鳴。
天璇樓四周的草木靈物都被吸引,紛紛溢出靈光,本想聆聽悠揚琴音,卻不料被長春木強行掠奪,靈力被它吸納,根埋深入地底。長春木的枝藤成長得更為茁壯,久久圍繞在桑郁卿的身旁,如舞龍蛇。
直到云衍靠近,那通人性的長春木便立刻像是受了驚一般縮回了地面,最后化作小蛇一般的大小,纏繞上桑郁卿的腳腕。
琴聲戛然而止。
云衍問她:為何早退你師妹和師弟還未與你說過話。
桑郁卿盈盈笑道:遲早都能見到,何必在乎今天一晚
你有心事瞞著為師。云衍微蹙起眉頭,有所不滿。從門試起,你便一直心不在焉。郁卿你可是因為,為師破例再收弟子而有所不滿
她一直想要逃避這個問題,可如今被師父逼問得退無可退。她只好強擠出一抹微笑,狀似開玩笑著道:徒兒怎敢有不滿只是可惜,往后沒法再黏在師父身邊,而師父也要分心教導新師妹和師弟。
云衍不自覺地蹙起了眉頭,你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需要為師事事精心照料的幼童了,怎可拋卻鴻鵠大志,只想黏在為師身邊呢
又被訓了。
桑郁卿苦澀一笑,腦子里卻閃現(xiàn)出前世里,云衍對谷瓊關懷備至的畫面。他不僅將谷瓊帶在自己身邊,從起居到修行,事無巨細,悉心照顧,還將桑郁卿換到了天璇樓外的小別院里,就像是隨手丟掉的一個廢物。
從此再沒有了關心和照拂,也讓她在師門里活得舉步維艱,越來越苦。
是徒兒不爭氣,還請師父恕罪。她深深地埋下了頭,手中緊緊抱著古琴,纖瘦修長的手指無措地按在琴弦上,甚至還有些發(fā)顫。
憶起離開七星殿前溫若思所說的話,云衍多少也能了解和體會到桑郁卿眼下的處境。
思量片刻,云衍拂袖攤手,一本手札遞到了桑郁卿的面前。
看著白整的封皮上用好看的字體書寫著隨心手札四字時,桑郁卿微楞,胸口處的心突然加速跳動。
砰砰砰!
激動的情緒讓全身的血液都歡快地奔騰流淌。
這本手札,終究還是又交到了她的手上。
云衍說:這本手札是為師從入劍蘊閣后便開始記錄的心得,今日便贈予你所用。你雖根骨奇差,無甚天資,但你絕不可輕易懈怠自己,須知天道酬勤。
手札落入了桑郁卿的手里,表皮上還存留著云衍手上的溫度。
她喉嚨發(fā)緊,鼻頭一酸,險些在云衍面前失態(tài)。
再次開口時,云衍從她那儂儂的語氣里聽出幾分委屈的意味:那么接下來,師父可是要將我安排到聽風院去
聽風院云衍皺起眉頭,為什么去那兒又不是天璇樓的房間不夠住,何必跑到為師看不見的地方
他說完這話時,再看見桑郁卿的眼眸時,就見晶亮得好似小獸濡慕的眼神望著自己。
那一瞬間,縱然再冷硬的心也都化作了一汪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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