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水閣里的爭吵格外清晰,尚未踏入屋內,便已傳到外頭。
“你莫要不知好歹……爺今日給你臺階下,若再有下次,可就沒了。”
“我不回去。你索性一封休書,休棄了我也好……”
“給你臉不要是嗎?”姚圍的聲音聽上去隱隱透著幾分猙獰的快意,緊接著,便傳來薛月樓痛苦的呻吟。
小昭緊攥著拳頭,目光灼灼地望向薛綏。
“姑娘,殺嗎?”
薛綏手指微微顫了一下,“踹門。”
小昭應聲:“是。”
兩個婆子看她們沖過來,上前攔住小昭,扯著嗓子叫嚷。
“做什么?你們這是要做什么?未出閣的黃花閨女,怎么管起姑奶奶和姑爺房里的事來?”
還有兩個小廝,是跟姚圍一道過來的,橫眉豎眼往房門一站,兇巴巴地怒視著薛綏三人。而薛月樓的丫頭翠玉和碧珠,縮在一側,默默地掉眼淚,不敢沖進去阻止。
想來她們是習慣了。
習慣了二姑娘被欺負。
小昭卻不管。
她只聽薛綏的。
沒有詔使令的姑娘,在她心里也是詔使。
“滾!”小昭勁大,猛地將人推向房門,砰的一聲便將虛掩的門撞開了。
薛綏眼角刺痛了一下,面色驟變——
屋子里,姚圍騎在薛月樓纖細羸弱的腰上,仿若癲狂了一般,掐住脖子、揪住頭發(fā),面目猙獰將她的腦袋往地上撞,全然沒有顧及夫妻之情,就好像他打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個不會說話不會反抗也不會疼痛的木頭玩意……
這一幕如此熟悉。
熟悉得她渾身發(fā)冷,寒氣一瞬爬上脊背,眼里殺氣頓生。
“住手!”
姚圍打紅了眼睛,聞聲愣了愣,啐罵一句,目光落在薛綏冰雕似的臉上。
在那么一瞬的遲疑后,他仿若想到什么,慢慢松開薛月樓,拍拍衣襟站起來。
“我道是誰呢,這不是那個從鄉(xiāng)野里尋回來的薛六姑娘嗎?”
小昭也認出他來了。
微吸一口氣,用極低的聲音道:
“我想起他了!畫冊上,他在第三頁!”
薛月樓看到六妹,慌不迭地整理衣裳,爬坐起來,頭都不敢抬。
姐妹多年,可是她們的交集并不多。
“是不是親朋都來了,要開席了?六妹妹你先去,我換身衣裳再來。”
她說完這席話,臉色灰白地望向姚圍,目光里是無奈和懇求。
所謂家丑不外揚,她不情愿讓剛回府的六妹妹看到她嫁了這么一個混賬東西,覺得丟臉又丟人,無顏面對。
姚圍垮下去的臉頓時生出幾分得意。
大男人的虛榮心得到了滿足。
“二娘子可快些來,為夫在望月樓等著你。”
薛月樓低著頭,輕輕嗯一聲,若不瞧那拼命眨動的眼睫毛,幾乎瞧不出什么痛楚。
姚圍哼聲,邁過門檻,大搖大擺地走出來。
走到薛綏跟前,他輕輕一哼,臉上掛著一種薛綏極為熟悉的、浮夸且張揚的笑,滿眼蔑視地瞧著她。
“薛六,不是我說你,便是鄉(xiāng)野陋巷里長大,也該知曉起碼的規(guī)矩。哪有小姨子插手姐夫房里事的?”
薛綏仿若未聞,面無表情地盯著薛月樓。
姚圍看她姐妹相對而視,也只能默然無語,哈哈大笑兩聲,故意用手肘撞了薛綏一下,帶著小廝揚長而去。
憐水閣里安靜了片刻。
薛月樓好半晌才慢慢爬起來,“六妹妹……”
薛綏輕聲問道:“可還好?”
薛月樓慘然一笑:“女子嫁人,便如同盲人摸象,嫁對了,下輩子才算有個依靠;嫁錯了,那便是做牛做馬也不得回報的萬丈深淵。也是我自己不爭氣,生了個癡傻的兒子,婆家嫌棄也是應當的……”
婆家不喜,娘家也沒人好好維護她,就回來小住不到十日,大夫人話里話外,已是很給了些排頭來吃。
薛月樓心里苦,卻又無從訴說。
薛綏見她一味自責,沒有多說什么,點點頭便離開了。
薛月樓看著她的背影,渾身脫力地坐下去,氣苦、無助,掩面而泣。
薛綏過去的時候,姚圍已經在望月樓談笑風生。
幾位薛府旁支的小郎君,對這位二姑爺多有敬佩,圍在一起,在聽姚圍說端王新出的刑律二十八疏,津津有味。
大夫人和老太太過來,姚圍連忙上前請安。
老太太嗔怪地說她,“不像話。夫妻之間鬧幾句,就把二丫頭撂在娘家,讓人說些閑碎語。”
姚圍連忙大呼冤枉,“二娘子那性子,老太太你是曉得的,常常我說一句話,她能罵我十句話,哪里就是我的過錯了?不是我不來請,是請不動呀。”
大夫人冷哼,“姑爺可別打馬虎眼兒,誰不知二姐兒敬著你?莫不是你后宅有了新人,便容不得我家二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