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知道,薛府和端王府同氣連枝,跟東宮串不到一根繩上。
兩人各懷鬼胎說了一會兒話,薛月盈總算把傅氏從“病床”上拉起來。
有主母撐場面,她這個回門宴才不會那么難看。
然而,她二人剛回到正堂,就看見薛綏和薛月沉有說有笑地并肩進來,關系親厚得好似親姐妹一般,笑容就僵硬了。
二人對視一眼,臉陰沉下來。
薛綏今日的心情卻似乎格外的好。
她就像看不出薛月盈眼里的怨恨,溫聲笑問:
“四姑娘氣色不太好,是懷著身子辛苦,還是在侯府水土不服?瞧瞧,這才幾日,下巴都尖了,眼睛也凹下去了,可憐見的。”
薛月沉笑了笑,并不語,坐下與傅氏說話。
傅氏不冷不熱看她一眼,臉上病氣未散,“你如今想起你娘老子來了。”
薛月沉心知她的不悅,連忙奉茶寬慰,說些盡孝的話。
“六妹妹。”薛月盈無人理會,黑著臉走近薛綏。
兩個人眼對眼,互相審視,薛月盈不再強裝笑容,恨不得把這些日子受的委屈,全都拋到薛綏的臉上。
“自打你回府,便一直針對我。這些事,全是你的陰謀,對不對?”
陰謀?
說得過分了,但她還不算傻。
薛綏微微勾唇,望著她柔和的笑。
“你肚子里的種,又不是我的,我如何害你?嗯?”
“你!”薛月盈看到傅氏拿眼望過來,又斂住表情,勉強擠出一絲笑意,眼神如刀子般在薛綏身上劃過,“六妹妹不要得意,往后日子還長,我們且走且看……”
薛綏輕笑一聲,“靜候。”
她轉身就走,姿態高傲得好似她才是這府里的主子一般,薛月盈突然便氣涌上心,腦子一熱,便去找傅氏告狀。
“母親,你看六妹妹,對我這個姐姐,全無恭敬……”
為了配合委屈,她愣生生擠出一串淚來。
三夫人錢氏正在喂小十姑娘吃糕點,聞聲將盤子一磕,發出重重的聲響。
“大嫂,出嫁的姑娘在娘家來哭,是要壞風水的呀,是嫌府里的事情還不夠丟人嗎?真是晦氣!也就是大嫂菩薩心腸,容得下這種人,換了我,早就拿掃帚趕出去了……”
傅氏氣得喉頭發鯁,偏又拿不住她的錯處。
“三弟妹,今日是四姐兒回門。”
“回門如何?回門便可以破壞娘家的風水嗎?你孩子是大了,我孩子還小,可經受不得這等污穢……”
最后三夫人借題發揮鬧了一場,在老太太那里又是委屈又是訴苦,說有礙薛三老爺的前程,有礙家里孩子的成長,于是老太太不得不虎下臉來,訓示薛月盈。
“好端端的吉日,都讓你哭喪了。要哭回你婆家哭去。”
薛月盈硬生生憋住眼淚,咬住下唇,本就氣苦,出門去洗把臉,卻看到顧介灰溜溜從那頭過來,看到她,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她心里一窒,暗叫不好。
“站住!”
顧介捂著臉,側身子不看她。
薛月盈問顧介的長隨馬二,“五爺這是怎么了?”
馬二垂著頭看腳尖,不敢摻和爺們的事。
薛月盈以為顧介干了什么對不起她的虧心事,走過去當眾拉開他捂臉的手,發現臉上是紅赤赤的手指印。
她紅著眼睛厲聲問:“誰干的?是誰打你?”
顧介沒有吭聲。
馬二低低道:“薛六姑娘。”
薛六。
居然是薛六?
薛六憑什么打她的夫君?
薛月盈快要氣瘋了。
“好個薛六,她連姑爺都敢打,簡直反天了。我去找父親評評理……”
薛慶治從前寵著她,在府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眼下就算嫁出去了,她不信父親就不為她撐腰。
薛六打姐夫,怎么都說不過理去……
然而她要轉身,卻被顧介一把拉住。
“盈兒,算了。是我們理虧……”
薛月盈一聽便急,“理虧什么了我們?虧她什么了?”
顧介道:“我毀婚另娶,她有怨恨也是應當……”
“憑什么?”薛月盈急紅了眼,“沒下婚書,幾句口頭語,你與她那叫哪門子的婚約,薛六仗著春夫人喜愛,把手伸到侯府給我使絆子便罷了,居然連你都敢打,今日我非得找父親討要一個說法……”
她氣急敗壞,滔天的怨氣都涌上心來。
然而,顧介已經夠丟人了,不想再把事情鬧大。
他拉不住,勸不住,見薛月盈還在發狠,終是氣急眼了。
“夠了!”
“我說夠了!”
顧介瞪著一雙眼睛看著她。
“你還要丟人現眼到幾時?”
“你嫌我丟人現眼?”薛月盈指著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以前溫柔體貼的郎君,用那樣的目光看著自己,毫無憐愛,只有煩躁與不耐。
長久被寵愛的人,受不得這般轉變。
“顧郎,你是不是受了那薛六的勾引,變心了……”
顧介長吸一口氣,看到屋子里不時有人出來張望,再不想多停留一刻,更不想眾目睽睽下被人盯住像猴一樣任人笑話。
“你愛怎么想便怎么想吧,我還有事,先回府去。你在娘家鬧夠了,要回來便差人來說一聲,我派人來接。”
不等聲音落下,他甩袖便走。
薛月盈幾乎要站立不穩,一只手扶著小腹,一只手堪堪抓住巧兒的胳膊,這才站穩。
“他為何要這般對我……”
“為何薛六回來,所有人都變了?”
“每個人都針對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嗚!”
她蹲在門邊壓著哭聲,淚流滿面。
一群人從屋里出來,聽說是新姑爺甩了四姑娘臉子,不等吃飯就走了,都覺得稀奇,又不敢上前多問,只默默看著,小聲議論。
薛月盈更覺孤立無援,好像全天下人都在與她作對,都在看她笑話。
而這一切都因薛六回來才改變的……
這個災星。
她該死。
當年就該死的人。
為什么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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