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暉殿里,華燈璀璨,照得整個殿堂亮如白晝。
高朋滿座,皆是衣冠,一個個盡顯雍容。
幾位身姿曼妙的舞姬正在殿中翩然起舞,紗裙輕薄,裙角飄飛,仿若天邊絢麗的云霞。
樂師撥弄琴弦,全情投入,曲調悅耳。
其中一位面容姣好的歌姬尤為出眾,手捧檀色琵琶,眉眼含情,朱唇輕啟,隨著指尖緩緩流淌的,是一曲宛轉悠揚的小調。
“仙樂輕撫,祥靄繞朱戶。
琴瑟鳴,曙光露,暢飲瓊漿注。
昨日仙姝,悠然入貴府。
芝草與甘露,同奔赴、人間春駐。
獻桃奉醴,此福無盡數,
一載載,一輪輪,壽如泰山固……”
“好!”
一曲終了,喝彩聲此起彼伏。
“霓裳送喜,仙曲賀壽,唱得妙啊。”
這詞曲著實極好。
既為端王殿下獻了壽,又巧妙提及端王新納美人,寓意往后生活滿是春意,辭含蓄且高雅。
端王神色愉悅,微微頷首,眼含笑意舉杯與眾共歡。
李肇這時才從外面更衣歸來,不緊不慢地整理好儀容,回到席間坐下,神色淡然地望著那位歌姬吟唱,手指輕輕打著節拍,似是沉浸其中。
生辰宴開了大半日,吃喝都差不多了。
絲竹歌舞不斷,李桓自己都看得有些倦怠。
然而,太子不僅沒有像往常那般不耐煩地提前告辭,反而越發閑適……
這著實反常。
李桓端起酒杯,面帶微笑。
“太子年已及冠,也是時候考慮終身大事了。聽聞母后對盧太傅家的姑娘甚是中意,說那姑娘知書達理,才情容貌皆屬上乘,連父皇都點了頭,何不早些定下來,成全一樁美滿姻緣?”
李肇嘴角噙著一抹淺笑,語態疏懶。
“孤瞧皇兄的后院里,成日雞飛狗跳,也不甚美滿。不若孑然一身,逍遙自在,也好過卷入后宅紛爭,徒增煩惱。”
皇子們的后宅與皇帝的后宮并無二致,那些妃嬪侍妾為了爭寵,可謂是爭奇斗艷,花樣百出,手段層出不窮。
其實,大多數時候,男人們心里都明白,只是懶得理會罷了。
李桓旁邊坐著魏王李炎。
他素來與端王交好,此時卻附和李肇,拊掌而笑。
“太子殿下所極是。”
李炎的王妃,已過世一年有余,他至今沒有續弦,由衷地感慨無人管束、處處留情的快活。
“隨心所欲,獨善其身,才是君子安身立命之道啊。”
李桓臉色一正,神情嚴肅地看向他。
“你那不叫獨善其身,叫放縱無度。”
李炎聽了,搖頭含笑不語。
李肇獨自坐在一旁,自斟自飲,仿若全然沒有聽見。
倒是淳王李僉,嘻嘻笑著上來湊趣。
“二哥、三哥,你們哪里懂得五哥話中的妙處?你們且想想,不成婚便能無拘無束地玩耍,父皇母后還把四哥當小孩子看待,什么也不用他操心,更不像大哥、二哥那樣肩負諸多責任,自在得很吶。四哥的這份快活,你們根本體會不來。”
太子排行第四,但儲君身份尊貴。
會叫李肇為四哥的,也就老五。
淳王李僉比李肇只小半歲,性子卻如同少年般肆意,行事毫無拘束,滿腦子都是古靈精怪的主意。
他及冠次月,便與禮部侍郎家冰雪聰明的三娘子成了婚,可即便如此,也未能約束住他那頑劣的性子。
李桓皺起眉頭,告誡道:“五弟慎,莫要忘了尊卑有序。”
李桓向來極為注重禮儀規矩。
李僉最厭煩這些繁文縟節,聽了不禁咋舌。
“是,端王殿下。對不住了,太子殿下……”
李肇輕輕一笑,“你我兄弟,難得一聚,就圖個開心,若處處講究那些規矩,反倒顯得生分。”
李僉不住點頭,說道,“上回咱們兄弟五個一同飲酒,都記不清是何時的事了。眼下大哥又不在京城,往后想要常相聚,怕是難嘍……唉,都說皇家尊貴,可有時候兄弟情分竟還比不上民間百姓親厚……”
老五是個直腸子。
旁人不會說的話,他竟直不諱。
魏王聽了,頓時覺得尷尬不已。
李桓倒是神色淡然,云淡風輕地笑一笑。
“大皇兄去年年節都沒回京,只遞了札子向父皇問安,也不知他人在滇州,是否安好。”
他們口中的老大,是賢王李劭。
那位賢王,現年已經三十有四,多年前被皇帝派往偏遠的滇州鎮守。
賢王的生母,原是崇昭帝在潛邸時的通房丫頭,皇帝十四便生下他,生母的身世以及年歲,仿佛代表了崇昭帝年輕荒唐的過往,不那么討皇帝喜歡。
也造就了賢王老實忠厚的性子,少寡語,不常與人交往,在這群兄弟里最不引人注意。
不過,皇子出京任職,到了滇州便如同諸侯一般。
魏王說起來都是一臉羨慕。
“也不知何時,我能像大皇兄一樣,遠離京師,有所作為,也免得成日里當這富貴閑人,老讓父皇訓罵。”
李僉打趣道:“三哥是太閑了嗎?那不如讓父皇給你派個差事,也好施展一番拳腳。”
魏王一驚,猛灌幾大口酒,連連擺手。
“別別別……敬謝了,敬謝了。”
滇州苦寒,哪有京城舒坦。
再說了,上頭有太子和端王,魏王雖也身為皇子,卻從來也不敢覬覦不屬于自己的東西,富貴閑人對他來說才是最好的歸宿。
一時嘴快罷了,他可不想惹禍上身。
李僉見狀,哈哈大笑。
李恒表情淡淡,好似并沒有聽出什么。
李肇眼中則浮起一絲笑意,饒有興致。
兄弟幾個難得相聚。
尤其是太子,平日里不常露面。
相處起來讓人很是拘束。
好在有李僉這個活寶活躍氣氛,倒也其樂融融。
正在這時,一個小廝匆匆走入大殿中,在李肇、李桓和二位皇子跟前恭敬行禮后,語速極快地說:
“諸位殿下,園子里有人來報,文嘉公主在映月湖尋駙馬時,不慎落水……”
那映月湖在挖鑿時為求景致,深挖兩丈,湖水很深。
其他男子看公主落水只怕不敢輕易近身,女子又大多不通水性……
四位皇子皆是文嘉同父異母的兄弟,一聽到消息,立刻快步趕去。
朝暉殿的臣子和華觴堂的端王妃以及一眾女眷得知后,也驚慌起來。
不僅文嘉公主不見蹤影,就連平樂公主也一去未歸。
薛月沉心下略有不安,趕緊讓丫頭拎著夜燈,同女眷們一起,急匆匆地趕往映月湖——
此刻,映月湖的水波在夜色下泛著幽光。
湖畔的玉石欄桿邊,早已圍滿了人。
“太子殿下來了。”
“端王殿下也來了。”
“魏王,淳王也都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