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
巨大的朱紅立柱高聳矗立,莊嚴肅穆。
幾個臣子跪在大殿的金磚上,交頭接耳,官服早已被汗水浸透。
等了半晌,好不容易等到皇帝入殿,蕭嵩連忙行個大禮,額頭重重磕在地面。
“陛下容啟。太子殿下今晨鎖了江州押運官,午后又率兵圍了戶部衙門,將羅大人強行帶走——羅大人是朝廷命官,未經(jīng)三司會審便私自拘押,實乃目無王法……”
蕭嵩聲音未落,吏部侍郎袁啟禮便滿是憤懣地開口。
“陛下,五品以上官員拘押須經(jīng)御筆勾決。太子如此行事,將祖宗法度置于何地?”
門下侍中鄭嚴也拱了拱手,“太子藐視祖宗成例,公然斥責三司疲懈無能,擅自公布所謂罪證,誤導民眾……”
袁啟禮直直地望著皇帝,聲音很是激動,“太子還自稱手握尚方寶劍,奉了陛下的命令……”
崇昭帝緩緩挪動身體,尋了個更為舒適的位置坐下,抬手緩緩掩到唇邊,重重地咳嗽起來。
殿中寂靜。
眾人皆屏氣斂息。
等皇帝咳完了,王承喜趕忙上前,彎著腰,雙手恭敬地奉上茶盞,皇帝抬手接過,輕抿兩口,方才緩緩一笑。
“眾愛卿……咳咳……”
他目光平靜,緩緩掃過大殿上神色各異的幾位肱股大臣,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
“太子年少氣盛,缺乏歷練,難免行事莽撞。論輩分,眾愛卿也算是太子的長輩,便多多擔待一二如何?”
“陛下,這是關(guān)乎社稷安危的大事啊……”
袁啟禮眼睛瞪得滾圓,說得痛心疾首。
崇昭帝微微后仰,靠在龍椅上,聲音平緩,“太子若有鐵證,自該嚴懲不貸,以儆效尤,若無鐵證,讓羅尚書澄清風議,也便罷了……”
嘴上把話說得漂亮,可這一聲“罷了”,卻讓殿中的幾位朝廷重臣,脊椎發(fā)寒。
皇帝分明是在縱容太子。
殺了一個蕭正源,辦了一個蕭璟,如今查到羅寰,還要帶兵搜查丞相府,接下來,誰知他要干什么?
唇亡齒寒,這些人為官多年,老謀深算,自有一套在朝堂博弈周旋的手段。
他們不怕李桓那種溫和寬厚的理政風格,就怕李肇這種不按章法亂來的瘋子。
幾位大臣紛紛磕拜,動作整齊劃一。
“臣冒死啟奏,此事干系重大。當由三司共審、六科會查,方合乎祖制……”
“陛下明鑒,祖宗法度不可廢,若由太子擅自專斷,擾亂朝堂綱紀,必將引發(fā)朝野動蕩,使社稷不穩(wěn)!”
“政令失序,將寒百官之心啊!”
“陛下!萬不可草率處置……”
一個個聲若洪鐘,說得義正詞嚴。
崇昭帝心里如同明鏡似的。
大臣們各有各的利益,算盤珠子撥得啪啪作響——
“諸卿的忠心……咳咳……朕知道了。”
他說罷又再一次的咳嗽起來,咳得面色泛紅,脖頸處青筋微微凸起。
殿中瞬間一片死寂。
每個人都微微抬頭,眼睛盯著皇帝。
崇昭帝咳得身體緊繃,聲音卻很是溫和。
“太子年輕,意圖搜查丞相府,屬實大膽了些,朕會訓誡于他。至于鹽鐵錢糧一事,朕既然委以重任,著他協(xié)助戶部,自當授以事權(quán),勿加掣肘,方顯為君氣量……”
說罷他擺了擺手,“諸位愛卿,咳咳咳……朕連日操勞政務,身子略感不適,你等退下吧……”
“陛下!”袁啟禮雙手抱拳,身體前傾,“百官離心,政令不行,必出大禍呀……”
聲音在大殿回蕩,震得人耳膜生疼。
崇昭帝臉色微微一沉,咳嗽更重。
“你等是在質(zhì)疑太子,還是要脅迫朕?”
階下頓時伏倒一地:“臣等不敢!”
普濟寺內(nèi),古木參天,綠樹成蔭。
大榕樹下放著一張古樸的禪桌。
微風輕拂,伴著淡淡的茶香,很是怡然。
幾個人圍茶而坐。
薛綏把玩著腕間剛得的紫檀佛珠,一不發(fā)地聽著薛月沉和羅大夫人說話。
“都說貴府郭四公子孝順,是個品性純良的好兒郎,不知我家八妹妹,有沒有這個福氣……”
羅大夫人嘴角含笑,撂下了茶盞,“王妃放心,四郎的婚事,妾身也是說得上話的。”
薛綏微微一笑,望著庭院里掃落葉的小沙彌,眼神寧靜。
郭云容突然湊過來,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平安夫人,你為何不說話?”
薛綏輕輕抬頭,“我在看那根樹杈,上頭有一個喜鵲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