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地牢,潮濕的霉味直往人喉嚨里鉆。
李肇接過關涯遞來的帕子,捂住口鼻,皂靴碾過青磚縫里半干的血痂。
蕭璟被鐵鏈吊在刑架,腦袋歪斜地耷拉著,那日咬舌自盡的傷口仍在滴血,右腳被鏈子磨出的傷口結了一層黑痂,像毒蛇盤在骨頭上……
元蒼眉頭緊鎖,躬身拱手。
“殿下,他說不了話,也吃不下東西了。”
換之,就是命不久矣。
“嗬……嗬……”蕭璟聽見腳步聲,喉管里發出漏風似的喘息。
李肇手負在身后:“蕭侍郎可想好了?”
蕭璟沖他怒目而視,大張著嘴巴,卻說不出一句整話。
李肇冷哼,挑亮案頭的油燈,火苗嗖地上竄,照著他臉上刺骨的寒意。
屋子里的空氣,仿若凝固下來。
太子殿下這幾日陰晴不定,誰也不敢輕易出聲。
李肇淡淡道:“蕭侍郎可知,蕭貴妃已然搬回瑞金殿?陛下昨日去探望,還親自送去四筐嶺南新進的荔枝?”
蕭璟身軀一震,雙眼圓睜瞪著她。
“不信?”李肇踱步至蕭璟身前,目光如刀,眸中陰冷。
“他們全都得到了赦免,卻沒有想著營救你。甚至為了重獲圣寵,將你的兒女都賣了……”
“你的兒子如今已順著你流放的路,去了嶺南,你最疼愛的小女兒,被匆匆許給了一個體弱多病的遠親宗室……”
“蕭璟,你已經是一枚棄子,還不醒悟?”
鐵鏈猛地晃響,蕭璟眼睛里仿佛要迸出血絲。
他受傷的舌頭抵著齒縫,涎水混著血沫滴在胸前,憤怒又無助……
“嗬啊……嗬啊……啊……”
“你一生為了蕭家肝腦涂地,卻要做冤死的馬前卒,落得聲名狼籍,慘死大獄的下場,值得嗎?”
蕭璟身軀顫抖,嘴角溢血,發出含糊不清的破碎聲,像鈍刀刮過耳膜。
李肇滿意地看著他絕望痛苦的表情。
“放他下來。拿紙筆……”
地牢昏黃黯淡的燈火,照見李肇腰間玉帶上的寶石,泛著幽藍的光。
蕭璟癱軟在地,一身血污與泥垢混雜的破舊囚服蠕動著,像一只垂死掙扎的困獸,氣息微弱地抬起頭,直直看著李肇。
文房四寶都鋪在了地上。
關涯將蘸好墨的筆塞入蕭璟手中。
李肇波瀾不驚地一瞥。
“寫吧,參與私鹽買賣的官員名單。”
“私鹽交易的渠道,還牽涉哪些權貴世家?”
“河道衙門的奏銷黃冊上,寫著糯米灰漿六萬斤,可工匠供狀說,實領不足五千——剩下九成折的銀錢,是不是入了蕭家的錢莊?”
“多年來你篡改戶部賬目,是如何瞞天過海的?有哪些幫兇?”
“去年正月往西茲販的三千石陳糧,用的是漕船,還是蕭家控制的民間商船?”
“洛河大水,你提議開皇倉借糧于民,秋后加息三成償還,但當年朝廷下旨三年免息,多收上來的糧食,可是充了蕭家的糧倉?”
蕭璟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墨汁滴落在雪白的紙上……
牢舍里靜靜無聲,仿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