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
蘭芷院內,濃重的藥味混著蘇合香,熏得人頭暈目眩。
李桓坐在木榻前的繡墩上,看著側妃張氏從脖頸處蔓延的猩紅疹子,目光幽沉。
醫官跪伏在腳踏前,銀針徐徐扎入穴位,額角的青筋隨呼吸微微跳動。
“稟王爺,這癥候來勢兇猛,似是……”
醫官咽了咽唾沫,接著道:“似是誤食不潔之物,致使脾胃積熱,毒邪外發于膚……”
侍女翠枝捧藥的手一抖,撲通跪下。
“回殿下,側妃飲食向來精細,每日由婢子親自查驗,從未出過疏漏……”
張氏蜷縮在錦被里,臉上的脂粉被淚水暈開,可憐巴巴地看著李桓。
“殿下……可是有人想加害妾身……”
李桓瞥了翠枝一眼,溫和的虛抬右臂,沒有責怪丫頭,只淡淡向看太醫。
“只管開方子,好生調養便是……”
張氏見他態度疏離,并沒有格外關切自己,身子更是癢得出奇,又哀哀地哭出聲來……
“殿下救救妾身,妾身癢,好癢……”
李桓面露不忍,正要安撫,便有侍衛來報。
“稟王爺,薛尚書求見。”
李桓撐著案幾起身,忽地覺得身上一陣刺癢。
他猛地撩高袖口,只見小臂上隱隱長出一層細密的紅疹,仿若蔓延的火舌在舔舐肌膚,那癢意順著血脈便往四肢百骸而來……
醫官臉色一變。
“殿下,這,這……這是怎么回事?”
李桓的目光慢慢移向張氏。
她抻著脖子,露出同樣駭人的紅疹,看著李桓的胳膊,慌得如同一只受驚的兔子。
“王爺開恩,妾身不知,不知沾上了什么臟東西……妾身不是誠心加害王爺……”
方才李桓進屋,并沒有觸碰其他物件,只是在張氏撲過來抱住他時,有短暫的接觸……
李桓看著張氏慌亂無措的神情,沉默片刻。
“嚴查吃食。衣物,被褥,一應貼身物件,都用藥水熏蒸……”
又吩咐醫官,“湯藥煎好,也給本王一碗。”
說罷,他便腳步匆匆地回到主屋,換了干凈衣裳,又仔細沐浴,擦了擦藥膏,才去正廳見客。
正廳內,薛慶治早已等得坐立不安。
見李桓換了常服出來,連忙起身作揖。
“下官參見王爺。”
“薛公免禮。”李桓強打精神,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方才偶感不適,耽誤了一會兒,讓薛公久等。”
薛慶治瞥見他袖口下隱約的紅疹,又見他沐浴而來,欲又止。
“王爺可召了太醫診治?”
“醫官已開了方子,不妨事,小恙罷了。”
李桓說著,眉頭不由蹙起。那癢意如同蛛絲密密纏繞,在皮下瘋長,癢得他握在紫檀扶手上的骨節,泛起一層青白。
“薛公今日前來,所為何事,不妨直?”
一個端方守禮的人,要克制身上的癢意,要忍住不去抓撓,實在煎熬難耐,如坐針氈。
薛慶治看出他的不耐和不適,袖中的證物如有千斤之重。
“前日,下官得到線報,有西茲死士夜闖張府……”
他試探的說著,見李桓不接話,又硬著頭皮道:“兩個探子已抓獲,審訊得知……他們不是去張府偷竊的……”
“哦?”李桓挑眉,“那是為何而去?”
“密會河道巡使張懷義大人。”薛慶治雙手顫抖著掏出口供,手心已沁出一層薄汗。
“審訊時,其中一人自盡,這是另一個招認的口供,請王爺過目。”
李桓接過來,匆匆一掃。
他想認真細看,可身上卻奇癢無比,那鉆心蝕骨的癢意讓他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冷靜下來,于是隨意翻看幾眼,便折疊起來,放在案上。
“知道了,薛尚書先回府,此事,本王自有主張。”
“是。”薛慶治聽出逐客之意。
既然李桓想保住張懷義,那他便不必多……
薛慶治眼神微黯,起身行禮告辭。
剛走幾步,又仿佛想到什么,掉頭拱了拱手。
“王爺,前陣子家母染疾,平安夫人請來一位民間游醫,倒是有幾分本事,連老太太困擾多年的頭風都治了個七七八八……要是王爺不嫌棄,不妨讓平安夫人請他來瞧瞧?”
“游醫?”李桓眸光微動,慢條斯理地揉了揉發癢的手腕,緩緩一笑。
“那本王倒是想見上一見。”
話音未落,親衛向陽急匆匆闖入。
“啟稟王爺!永定河急報!”
他臉色焦灼,“太子殿下率東宮衛率截獲了一個西茲商隊,商隊拒捕,與東宮士卒發生惡斗,太子殿下大開殺戒,還,還……派人扣押了河道巡使張大人……”
李桓撐起身子,喉結滾動。
“備馬!”
永定河畔,秋色蕭蕭。
李肇勒馬臨岸,一襲玄色披風獵獵揚起,卷著河岸的腥氣,露出腰間玉帶,寒光凜冽。
“殿下,賊人想跑!”
李肇按住劍柄,“東南側三十丈,分兩翼包抄,弓弩手壓陣。”
話音未落,河岸蘆葦叢中忽然晃動,十數道黑影破蘆而出,一個個勁裝打扮,與此前暗殺朝臣的西茲死士如出一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