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連忙起身,將一個繡著壽字的錦墊置于崔老太太膝上,又將一個熱氣騰騰的茶盞端到老太太面前。
“三嬸特意煨了陳皮老姜茶,祖母飲了暖暖胃。”
薛月盈在一旁撇了撇嘴,冷哼一聲,“六妹妹這孝心真是周全。三嬸的心意,倒成全了妹妹在人前盡孝的好名聲。”
崔老太太皺了皺眉,嚴厲地瞪她一眼。
不料,一直沉默的李桓突然目光一凜,聲音沉冷。
“聽聞薛府有家訓——玉經雕琢方為寶,人守規矩始立身,本王今日觀之……倒似這雕工過了火候?”
滿室驟然一靜。
眾人都變了臉色。
“作死的混賬!”崔老太太拍案而起,佛珠串子啪地甩在薛月盈臉上,“平日里的規矩都學到哪里去了?如此口無遮攔!薛家的臉都叫你丟盡了!……還不快跪下給王爺賠罪。”
薛月盈嚇得驚惶失措,忙不迭跪下,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看上去楚楚可憐。
“王爺恕罪,是臣婦失儀了。”
李桓目光平靜,對崔老太太微微抬手。
“老夫人,不必動怒!治家之道,如烹小鮮。鼎俎腥臊勿相亂……”
這話看似解圍,實則暗含威懾。
輕描淡寫給了薛家一個警告,暗暗維護薛綏的顏面和地位。
有王爺撐腰,往后誰還敢輕慢她?
經了這么一遭,原本熱熱鬧鬧的家宴,此刻卻如同一鍋煮糊了的粥,滿是苦澀和尷尬的味道。眾人強顏歡笑地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飯后,薛綏去了梨香院。
薛府忙得熱火朝天,這里卻出奇地清靜。
“棗泥要碾得細些,一會捏成玉兔狀才好看……”雪姬扶著腰指點,廊下小丫頭正在做糕。
雪姬容貌毀傷后,為免嚇著人,不常去前堂。
便是中秋家宴,她也是自己領著幾個丫頭婆子在梨香院操持。
她臉上的疤痕未褪,但鬢邊簪了一朵銀紅的絨花,金箔似的日光漏過枝丫,在她身上跳躍,滿心歡喜地溫柔和期待……
薛綏笑著過來,“阿娘這兩日身子可有輕快些?”
雪姬這才看到她,臉上的疲憊瞬間消散了幾分,眼中泛起暖意。
“六姐兒快來坐下,別站著。”
她伸手替薛綏整理衣襟,指尖觸到她單薄的肩膀,心中不免一酸……
女兒亭亭玉立,已能獨當一面,她卻是個窩囊的母親,在女兒最需要依靠的時候無能為力,讓她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
母女倆相對而坐,說些家長里短的瑣碎。
旁的話,在歲月里沉淀得太久,反而說不出口。
開飯時,她只能不停地往薛綏碗里夾菜,仿佛要把這些年欠她的疼愛,都融進這一蔬一飯里。
薛綏又陪著吃了點東西,帶上香燭,悄悄去祠堂里上香。
檀香在祠堂里繚繞,祖先牌位在昏暗中泛著冷光。她跪在蒲團上,看著供桌上的長明燈,想起八歲那年,她蜷縮在這里的角落,唯一的念想,也只是活下去……
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她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
“這香火可還靈驗?”李桓看著供桌上的長明燈,火光在他眼底跳成兩簇幽焰。
“王爺不是早就查過了,妾身有幾斤幾兩您最清楚。”
薛綏將香插入香爐,火光映得她眉眼朦朧。
“八歲離京前,曾在此處躲了三天三夜。是祖宗保佑,方才撿回這條命……”
李桓突然笑著逼近一步。
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力道極重。
“側妃可知愚弄本王的下場?”
薛綏從容起身,拍了拍裙擺,“螻蟻尚且貪生,妾身哪會尋死?王爺要的是舊陵沼的秘密,而妾身要的,不過是一條活路……”
李桓松開手,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后退半步,負手而立。
“本王一直在等你的好消息——別讓我等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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