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街在雨霧里暈成一幅淡墨長卷。
馬蹄踏碎水洼,車輦碾過宮闕飛檐……
紫宸殿的漢白玉階,被雨水洗得發亮。
李桓抱著披風裹著的薛綏,跪在紫宸殿檐下,懷中那人兒那一頭雪白的長發,鋪滿他的臂彎,在夜色里泛著冷冽的幽光。
“父皇!兒臣有要事叩稟——”
他的聲音像被雪水浸透,帶著幾分沙啞與急切。
夜色如墨汁傾入硯臺,濃稠中透著壓抑。
小昭默默跪在身后,緊緊握拳,渾身緊繃,看著薛綏毫無血色的臉,只覺心跳如擂鼓,直要撞破胸腔。
等待……
等待的時光漫長而煎熬,周遭寂靜得能聽見雨絲撞擊琉璃瓦的聲響。
整個宮城陷入沉睡。
她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姑娘算盡此局,可會在陰溝里翻了船……
殿內燭火昏黃,崇昭帝已然睡下了。
值夜的太監縮著脖子,在廊下徘徊了許久,聽端王一遍一遍大聲叩見,終是咬咬牙,哆哆嗦嗦地進去通稟。
今日之事若換作李肇所為,不會有人奇怪。
可偏偏,這是一向沉穩老練的端王,往常喜怒不形于色,做事四平八穩,眉頭都難得皺一下的端方親貴,竟在今夜,荒唐至此。
崇昭帝最近憂思過度,數著更漏挨到三更才入夢,睡得本就不甚安穩。
忽聞動靜,他猛地坐起,“何人擅闖禁宮?”
他聲音里帶著幾分慍怒。
王承喜小心翼翼地湊近,將軟墊往他的腰后墊了墊。
“陛下,端王殿下在殿外求見,說有十萬火急之事……”
崇昭帝咳嗽兩聲,緩緩揉了揉太陽穴,才慢慢開口。
“替朕更衣。”
李桓踏入殿內,衣擺上的水珠不斷滴落,打濕了明黃地毯的邊緣。
“懇請父皇垂憐,救兒臣的側妃一命。”
崇昭帝看著他狼狽的樣子,瞳孔微縮,有些不敢相認。
“你深夜闖宮,驚擾圣駕,就為了這個女子?”
他指著李桓緊摟在懷里的薛綏,臉上流露出幾分震怒與不可思議。
李桓跪地叩首,喉結因用力而劇烈滾動。
“兒臣糊涂,但薛氏若死,兒臣余生難安!”
崇昭帝皺眉。
那日太后曾找他商議,讓薛氏悄無聲息的死在牢里,既能平息蕭貴妃的案子,也可以避免牽連更多人,原是上策……
他是默許的。
一個女子的性命,相比皇家體面,社稷安穩,實在太微不足道。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李桓會如此沖動。
“當初在清輝殿上拿出罪證下獄的是你,深夜劫囚、不惜自毀清譽也是你……”崇昭帝重重拍案,怒聲質問:
“如今你是要朕來替你收拾殘局?”
“兒臣欺君。”李桓的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額角瞬間泛起一片紅痕。
“清輝殿的碎玉玨是兒臣所藏,薛氏從未通敵……”
崇昭帝大怒,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剜向李桓。
“端王,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
“兒臣說,清輝殿的玉玨,是兒臣親手放進薛氏荷包的。母妃的案子,是兒臣為護平樂,蓄意構陷薛氏……是兒臣對不住薛氏,也有負律法……”
接著,他當場將盧僖的死和平樂下藥毒害皇后的事,簡要說了出來,語氣中滿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