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乏了。你們退下吧。”
薛慶治又寬慰老太太幾句,起身,告辭,同傅氏一道走出壽安院。
傅氏挺了挺脊背,目光仍不改高傲,“老爺,我和那劉世眷,并無情愫,我……”
“無須解釋。”薛慶治打斷她。
他不問,也不聽,對她與劉世眷的事情毫無興趣。
“我今日不休妻,是為大姐和覽哥,也是給定遠侯幾分面子。但你要明白,你我夫妻已經到頭。”
傅氏心尖一涼。
大滴大滴的淚水便那樣滾落下來。
她無聲哽咽,想到做姑娘時,一臉羞澀地跪在佛前,雙手合十,懇請菩薩保佑她和心愛的郎君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她如愿嫁他為妻,替他生兒育女。
這一世走到如今,彼此卻變了模樣。
傅氏拿帕子抹了抹眼淚,冷森森地笑:“老爺不用做出這番姿態,我不欠你什么。今日我父兄已去尤太常府上和京兆尹,如實陳情。我犯的事,自有我父兄為我奔走!”
說罷,她挺直了脊背。
“我也要告訴老爺,我是定遠侯府嬌寵長大的女兒,不是你薛家的附庸。”
薛慶治一時靜默。
半晌,不著痕跡地點點頭。
“那甚好,你我兩不相欠。”
說完他調頭,往趙姨娘的院子去了。
傅氏看著他的背影冷笑。
這便是相伴二十多年的夫妻。
他不在意劉世眷,不是因為信任她,是因為他不在意。
有的是婦人為他暖帳,有溫香軟玉的去處,何必對著她強顏歡笑的周旋?
如今給了他一個不來清闌院的借口,說不定心里歡喜呢……
傅氏睜著一雙被淚水糊紅的眼,回到清闌院,便問屋里的丫頭翠喜。
“大姑娘回來,可說了什么?”
翠喜有些懼她,支支吾吾半晌說不清楚。
“王妃說,府里虧待六姑娘甚多,讓大夫人好好給六姑娘辦嫁妝,還說,還說……”
傅氏心里泛寒,牙齒幾近咬斷。
“她還說什么?照實說,一個字不許錯。”
翠喜低下頭去,“王妃說,大夫人這些年行事偏頗,莫要再因一己之私,連累了整個薛府的名聲和前程……”
傅氏手一垂,帕子落地。
那胸腹間亂竄的邪火竟是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凄涼氣悶。
費盡心思,到頭來,連親生女兒都來指責她……
大夫人病了。
湯藥一碗又一碗往里送,不見個好。清闌院里無聲無息,連帶整個薛府都沉寂下來。
京兆府那頭,不知薛慶治是如何交代的,殷大人沒有找她的麻煩,尤太常也被定遠候安撫住了,但市井坊間,竟生出許多傳聞。
薛府大夫人用一個并不高明的招數,讓親生女兒攀上高枝,再回頭將庶女踐踏得體無完膚、聲名狼藉,打小就棄養在外,此事一時淪為街頭茶肆里的談資。
也不知怎的,談著談著,流就走了樣。
漸漸變成了那棄養的庶女,才是“八運福星”的命數,大夫人知曉后找來道士作法,生生搶了庶女的氣運,抬舉自家女兒……
可福星就是福星,天道難改,十年后歸來,開始了這因果輪回。
薛家人的脊梁骨快被人戳爛了。
煙雨樓里,搖光望著薛綏的臉,笑不可抑。
“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還嫁嗎?”
薛綏看了一眼桌上煮出了青梅香氣的琥珀色酒液,一只手搭在靠窗的桌子上,一只手夾起一塊煙雨樓的蜜汁肉,慢慢吃罷,才吐出兩個字。
“嫁的。”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離那座宮殿越近,越是尸山血海。
可從她走出那一步開始,便已無回頭路。
搖光好奇:“可端王拒了你?如何嫁?”
薛綏笑一聲,“沉住氣,過幾日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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