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夫人慎。”
薛綏不緊不慢地整了整那被雨水打濕的袖口,指尖輕輕摩挲著那云錦織就的料子,一舉一動都透著幾分悠然閑適。
“夫人身上的羅衫不是薛六脫下的,魏王殿下也不是我請到此處的。我如何左右得了你二人的露水姻緣?”
薛月盈手指顫抖,那張漲紅的臉上,仿佛有滔天的恨意。
“不是你還有誰?若不是你暗中使了手段,王爺怎么會突然出現在這兒……”
“哧——”
笑話!
這樣的強詞奪理站不住腳。
薛綏都懶得多費口舌去解釋,只是微微一笑。
“孕中多思,最易傷神。顧少夫人,您如今懷著身孕,多留口德,當心腹中孩兒,承了你的瘋病。”
薛月盈猛地掙脫丫環的攙扶,撲到薛月沉跟前,眉眼仿若染上了癲狂。
“大姐姐,您一定要信我,我沒有存心與魏王殿下茍且……我,我想起來了,是薛六為引太子側目,故意在詩會上大出風頭,到了入夜,她又偷偷摸摸去了太子的住處……”
薛綏揚眉,不緊不慢地問:“顧少夫人對我的行蹤如此清楚,莫不是派人盯著我?”
薛月盈梗著脖子,硬著頭皮說道:“我還不是為了咱們薛家的名聲著想,生怕你做出什么傷風敗俗的事來,才派人跟去瞧一瞧,沒想到還真讓我發現你,鬼鬼祟祟地往海棠風橫去了……”
聞聲,薛月沉蹙緊了眉頭,“所以,那個到聽荷院來報信的婆子,果然是受了你的指使?你陷害六妹妹不夠,還想把我拖進這灘渾水,讓我來給你墊背?”
薛月盈雙眼紅腫地搖搖頭,眼里蓄滿的淚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決堤。
“婆子,什么婆子?我何曾派人去誆騙大姐姐,我沒有……”
薛月沉冷眼望著她,“四妹妹,你太讓我失望了……做出這等丑事,讓整個薛家人蒙羞,你便沒有一絲愧疚之心?”
“嫂嫂!”顧若依見她不停指責薛綏,也氣得小臉通紅,上前為薛綏爭辯。
“你讓我去找趙公子討教詩文,實則是為了給你和魏王偷情騰地方吧?是不是還存心壞我的名聲,若不是薛姐姐好心陪著我,我今晚可就得出大丑了。你到現在還不知悔改,還侮蔑薛姐姐。我實話告訴你,今晚薛姐姐一直和我在棲霞閣里論詩,她如何能抽身去與人私會?”
薛月盈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你跟薛六在一起?”
顧若依斬釘截鐵。
“對,我與薛姐姐形影不離,一步都未曾離開。”
“妹妹,你為何要替外人說話?”
“外人?你做出這等丑事,如今還好意思說是靖遠侯府的人嗎?”
“沒有,我沒有!我對天發誓,魏王不是我叫來的!”
薛月盈扯著嗓子大聲申辯,聲音里帶著幾分絕望與無助。
顧若依見她死不悔改,素日溫婉的姑娘,眉眼也染上了厲色。
“你若無心,為何會在流觴宴上作那首《荷怨》?我五哥為了你的虛榮,貪墨金部司財物,前程盡毀。靖遠侯府為了你,傾家蕩產,父母沒有責怪,兄長們也處處包容,這次你要來別苑避暑,五哥更是再三叮囑,要我照顧好你……嫂嫂,一個人,怎能這樣沒心呢?”
她的質問震耳欲聾。
薛月盈瘋了般搖著蓬亂的頭發,歇斯底里地喊。
“我什么都沒做,憑什么要我承認?你哥哥貪墨銀錢與我何干?你們靖遠侯府散盡家財那也是為了救顧五郎,憑什么要怪在我頭上?什么都是我的錯,你們就是想逼死我,對不對?”
說罷,她惡狠狠地看向薛綏,眼中滿是怨毒。
“薛六,你開心了?你做局害我,把我逼到這般田地,你如今可得意了?”
薛綏神色平靜,淡淡地道:“從來只有自作孽,沒有人害你。”
“我跟你拼了!”薛月盈突然目眥欲裂,爬起來便撲向薛綏,如同一頭發狂的野獸,張牙舞爪,想要撕扯她的頭發。
“夠了!”李桓突然揮劍斬斷帷幔,飛濺的玉珠滾落滿地。
接著扭頭吩咐侍衛,“封鎖玉階輕上,莫讓無關人等進來。”
他的聲音低沉而威嚴,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李肇斜倚著雕花門框,嘴角掛著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饒有興致地看著這一切,仿佛在看一場精彩的大戲。
只是見李炎垂頭喪氣,置身事外,他不太滿意。
“皇兄,顧少夫人說,不是她邀你前來,那你且說說,為何今夜會出現在這兒?”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落在了魏王李炎身上。
李炎額頭上冒出細密的汗珠,尷尬地說道:“今日席上,顧少夫人作詩訴說凄苦,我一時心軟,起了憐憫之心……”
李肇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三皇兄還真是憐香惜玉。”
這明褒暗貶,滿含的諷刺,讓李炎招架不住。
他連連拱手告饒,見眾人皆不吭聲,李桓更是面色鐵青,不肯理他。突然一咬牙,仿佛下定了決心,從懷里掏出一個瑩潤剔透的玉玨。
“這便是顧少夫人托人送到我房里來的……”
不等他說完,李肇突然伸手,從他手上拿過那個玉玨,饒有興趣地端詳著:
“顧少夫人送給皇兄的信物,倒是別致得很吶。”
李炎瞥了一眼,沒敢吭聲。
薛月盈死死地盯著那玉玨,臉上瞬間沒了血色,驚惶失措地喊道:“不,我沒有,我沒有送過東西給魏王殿下……”
李肇笑了笑,將那枚玉玨遞給李桓。
李桓接過玉玨,借著搖曳的燭光,仔細地察看,雙眼在雨夜中閃爍著冰冷的光。
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
窗外雷聲轟然炸響,雨滴敲打窗戶。
豆大的雨點砸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半晌,李桓握緊玉玨,猛地用劍柄朝著魏王擲去,魏王側身閃過,只見“砰”的一聲,金絲楠木的屏風被砸出一道深深的裂痕。
“三皇弟,你好大的膽子!”
魏王李炎一臉茫然,“皇兄,這……這是什么?何至于此?”
李桓沒有回答他,指尖摩挲著玉玨上的暗紋,讓人端來一瓶清酒。
清酒徐徐倒在細瓷碗里——
只見李桓將玉玨緩緩浸入酒液之中,那白色的玉玨便漸漸浮現出血色的紋路。
一個猙獰的“西茲”圖騰顯現出來。
近來西茲人在上京城活動頻繁,李桓追查他們的線索已久,對這個西茲圖騰再熟悉不過。
可他怎么也沒想到,它竟然會出現在魏王手中。
“父皇那里,你要如何交待?!”
“皇兄,我真的不知情啊,我對天發誓……”李炎瞪大了眼睛,無辜地搖著頭,他怎么也想不到,原本以為的定情之物,竟然是西茲細作的信物。
突地,他像是突然悟出什么,猛地盯住薛月盈。
“你這個賤人,你竟敢害我?”
薛月盈面如死灰,看著周圍一張張冷漠的面孔,突然又哭又笑,滿是絕望與瘋狂。
“哈哈哈哈,你們都被騙了,被薛六騙了。這是局,是她的陰謀……全是她的陰謀!”
“我都不知自己何時這么大的出息了?”
薛綏輕笑一聲,上前兩步,鬢邊的頭發掃過雪白的頸項。
一雙清目,睨視著薛月盈的小腹。
“不過,我方才聽顧三姑娘說,靖遠侯府老太夫人仙逝,顧五郎守孝一年,昨年十一月十五才除服。再看顧少夫人這一胎,怕是六個月有余了吧?為何對外卻稱,胎兒僅五月大小?”
薛月盈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你胡說!”
若孩子是六個多月,要么不是顧介的,要么就是顧介在孝期與她私通。無論哪種,都是大逆不道、違背倫常的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