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外的大槐樹上,兩個探子扒著槐樹枝杈往下張望,后背那一層與樹葉差不多顏色的青綠短打早被汗水浸濕,滿臉都是汗水。
一個探子擦著脖頸,抱怨道:“這差事真要命……”
想了想,又喜滋滋掂量一下腰間的荷包。
“好在賞銀夠豐厚,再干個一年半載,兄弟也能在上京置一處小院,娶一房嬌妻了。”
另一個瘦些的探子瞥了他一眼,說道:“傻不傻,有銀子就偷著逍遙快活吧。娶妻生子?你的好日子可就到頭了,看看愚兄我……”
他翻了翻荷包,好不容易才摸出三個銅板,說道:“瞧見沒?這便是娶妻的下場。”
“……”
“噓……”
那瘦侍衛(wèi)突然攥緊槐枝,壓低聲音道,“噤聲!”
“怎么了?”
“端王往檀秋院來了……”
兩人對視一眼。
“真是,嚇得兄弟一身冷汗。”
另一個探子瞇起眼看日頭,說道:“這鬼天氣,就算不嚇,你不也得出一身汗?”
蟬兒叫個不停。
盡管兩人躲在陰涼處,仍是酷熱難耐。
又屏息片刻,二人再次交換眼神,這才猛地想起什么似的,驚覺。
“快!報太子爺——”
此刻,李肇已到了檀秋院的書房外。
透過雕花木窗的疏影,只見薛綏微微傾身,正在查看窗臺前的一盆蘭花。
蘭香氤氳,在搖曳的光影里,她動作輕柔,眼神專注,好似在與蘭花低聲細語。
李肇微微瞇眼,撫了撫袖口,正要入內(nèi),突聽天空中響起一聲凄厲的鳥叫。
窗外青石小徑上,有人影一晃而過。
李肇疾步側(cè)身,衣擺一閃,迅速閃至書房后的回廊拐角。
薛綏心中一驚,下意識地轉(zhuǎn)頭,正要查看究竟,丫頭佩蘭便匆忙地跑進來。
“夫人,端王殿下往這邊來了。”
那日在西山行宮,李桓匆匆離去,今日她回來,與李桓見面是早晚的事,晌午相見總好過入夜,薛綏瞥了一眼那人影消失的地方,欣然一笑。
“快備茶水。”
李桓下朝后徑直前來,身上的朝服尚未更換,一襲華貴蟒袍,身姿挺拔,眉目俊朗,英氣逼人。
然而,與在行宮之時相比,他此刻看上去冷淡許多。進了屋子,他在紫檀圈椅上踞坐下來,與薛綏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并未貿(mào)然靠近。
薛綏心中暗自冷笑。
昨日薛月沉還說,這些天李桓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既不去別的夫人侍妾那里走動,也不去她的沐月居里留宿。
后宅里的人都傳,這是因為王爺見不到平安夫人,茶飯不思。
如今他下了早朝就趕來,只怕她這寵姬的名聲坐實了,往后更要惹人嫉恨。
薛綏起身,為他沏茶。
“王爺如此匆忙前來,是有要事?”
紗簾在穿堂風里輕輕搖晃,李桓的目光從薛綏廣袖下若隱若現(xiàn)的舊疤上掠過。
那處皮肉微微凹陷,與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對比。
“平安這傷是何時落下的?”他聲音裹著淡淡的濕氣,說罷又低頭飲茶,就像是不經(jīng)意的閑敘。
薛綏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說道:“這個,原是我小時候淘氣吧?時日太久,已然記不太清。”
李桓又問:“身上可有其他傷疤?”
薛綏應道:“有啊,還不少呢。”
李桓黑眸微沉,“是如何弄的?”
茶盞里發(fā)出一聲滯澀聲響。
薛綏腕間的手鐲碰在茶蓋上,發(fā)出叮當一聲。
她微微一笑,將滾燙的茶湯注入盞中。
“多了。有被人打的,也有刀子割的,更有被人用烙鐵燙傷的……”
李桓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奪下茶壺。
薛綏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交錯的舊疤。
李桓神色一凜,慢慢撩高她的衣袖,“何人如何大膽?”
薛綏淺笑,盯著李桓,“受平樂公主指使的人。”
李桓稍稍用力拉她,手落在她的后腰上。
“平安這兒,可有一處烙印?”
薛綏揚眉,烏黑的雙眼直視著他。
高!
實在是高啊!
李桓是個老謀深算的家伙。
這表情,好似當真在關(guān)心她一般。
薛綏莞爾一笑,明媚燦爛,看不出絲毫緊張。
“有。王爺為何知曉?”
李桓低笑一聲,慢慢松開她的手,表現(xiàn)極為得體。
“那時,常伴在平樂身邊的人,可有太常寺卿尤祝之子,尤知睦。內(nèi)史侍郎姚弘之子,姚圍。鄭國公郭丕之孫,郭照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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