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不可!”向陽慌忙攔住他。
“此刻帶側妃離開,恐落得個私放重犯的罪名……”
李桓不等他說完,一腳踹開牢門,大步出去。
寒風順著獄道灌進來,吹得他袖口翻飛。
懷中的女子輕得仿佛只剩一把骨頭,仿佛隨時會融化在獄燈的陰影里。
他低頭看一眼,下頜繃緊,聲線卻穩如磐石。
“本王會面見父皇,承認玉玨是我栽贓,清輝殿的案子與薛氏無關……”
眾人皆驚。
值夜的獄卒呆立當場,不敢作聲。
向陽更是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石板上。
“王爺三思!此事若驚動圣駕,后果不堪設想……”
“王爺!”薛月沉全然未料李桓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自暴栽贓。
一時間,她喉間腥甜,氣得幾乎暈厥。
“欺君之罪,天地難容。王爺可知此刻踏出牢門便是萬劫不復?”
她眼底燃著悲傷的火苗,看著李桓,步步逼近。
“王爺要將清譽毀于一旦,貴妃娘娘在九泉之下,如何瞑目?”說罷,她拽著李桓的手,按在自己孕肚上。
“王爺摸摸,這是您的嫡親骨血!孩兒尚未出生,王爺便全然不顧了嗎?”
李桓忽然安靜下來。
慢慢的,抽回手,再次將薛綏摟緊。
“王妃,讓開。”
“除非王爺先殺了妾身和腹中孩兒……”
李桓冷笑一聲,大步掠過她僵直的手臂。
“王爺!”薛月沉攥住他衣襟,孕肚在縞素衣裳下顯出隆起的的弧度,眼中泛起疼痛的淚光。
“現在放六妹妹下來,你還是一個干干凈凈的端王……”
周遭的獄卒,全都低下頭去,只當自己沒有聽見。
侍衛卻是互相對視一眼,握緊刀柄,
只要薛綏和小昭死去,就不會有人知道端王殿下說了什么,不會知道玉玨的秘密……
然而……
李桓抱緊人事不省的薛綏,毫不動心。
“從清輝殿塞入玉玨那一刻起,本王就注定做不成干凈的人。”
薛月沉見他轉身就走,突然拔下頭上的素簪,抵住喉間。
“王爺若執意妄為,妾身今日便血濺大獄……”
未盡的話語,終是碎在齒間。
李桓宛若沒有看見她的淚雨和哀求,大步流星地走向獄道。
薛月沉喉頭鐵銹味蔓延。
她望著李桓凌然遠去的背影,帶著少年般的青澀和沖動,不顧一切地踏碎世俗規訓,磨去皇權博弈的棱角,只為一個女子。
那是她的丈夫呀……
為何能如此珍愛另一個女子?
薛月沉一個人跌坐原地,渾身的力氣好似都被抽干……
突然間,整座牢籠都在旋轉,腹中突然疼痛如絞。
隔著重重獄門,也能聽見心臟的碎裂聲。
“王妃……”
翡翠扶不住薛月沉沉重的身子,帶著哭腔大喊。
“你疼疼自己,別再傷著身子了……”
薛月沉失望的看著那一抹消失的背影。
忽然低笑出聲。
原來他奔向薛綏時的神情,才是她嫁入端王府時曾經期待過的樣子——
那是心頭摯愛才有的孤注一擲。
而他的丈夫給她的,是早已被那座皇城磨成的鋒利刀刃,每一道都刻著權衡利弊。
雨絲如簾,將刑部大牢籠罩在一片灰蒙之中。
李肇身著夜行衣,立于丙字獄外的巷口,手中緊握著一個精致的木盒,里面裝著張懷誠秘制的解藥。
一會見著薛平安,定是要賠禮道歉的。
先讓她服下解藥,安置到漕船上,要打要罵,也就由得她去了。
他望著雨幕中濕滑的墻頭,眼神中透著決然的鋒芒。
“殿下,準備好了。”
身后暗衛首領壓著腰刀趨前兩步,低聲稟道:“十二衛已換上巡防的甲胄,當值的獄卒,也是咱們的人。”
關涯低聲稟報,身后跟著幾個身手矯健的屬下,個個眼神銳利,隨時準備行動。
李肇點點頭,正要邁步,卻見巷道那頭,元蒼匆匆趕來,臉色蒼白。
“殿下,大事不妙!薛六姑娘識破了我們準備的飯菜,她,她沒有服藥,身邊的丫頭也是兇悍,阻攔不讓獄卒靠近……”
李肇渾身一震,木盒險些從手中滑落。
“孤去叫她!”
他撩起衣擺要走,卻被元蒼攔住。
“殿下,來不及了……”
他聲音低喑,不敢看李肇的臉色。
更不敢如實將地牢里發生的變故,稟告李肇。
“適才端王突然前來,將人接走了……為免節外生枝,我等不得不退避…”
李肇如遭雷擊,腦海有片刻的空白。
許久,才緩緩開口。
“為何這才來報?”
“薛六姑娘身中雪中枯寒毒,嘔出黑血……”
他們眼睜睜看到李桓為薛綏發瘋,若太子看見那般情形,只怕也要亂了方寸,重蹈端王后塵。
“梅大人說,由端王帶去找王伯安醫治,殿下且暫壓怒火,從長計議為上。”
李肇只覺得心口劇痛,仿佛被人狠狠剜了一刀。
雪里枯不可能是王伯安用的……
他不會不顧及兩個親孫子的性命,在東宮的眼皮子底下,行此險招。
下毒的,只能是薛綏自己。
他忽地想起那夜在牢中,薛綏推開自己時的冷漠眼神……
原來她不是不肯走,是不想跟他走。
她寧選李桓也不信自己。
這個認知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澆下,讓他渾身發冷。
他拳頭緊緊攥起,指節捏得嚓嚓作響。
關涯看著李肇身子緊繃面色暗沉的模樣,心中不忍,卻又不知如何安慰……
雨幕中的巷道,靜如死寂。
這時,一個下屬匆匆趕來。
“殿下,打聽到了,端王殿下帶著薛六姑娘入宮求醫了……”
李肇眼神一凜,立刻轉身。
“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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