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燙的茶湯四濺開來,直接碎在跪在殿中的端王李桓暗紋蟒袍的下擺上……
崇昭帝胸口劇烈起伏,臉色鐵青,聲音里是從未有過的暴怒與冰冷。
“好!好得很!朕的好兒子!真是出息了!薛慶廉!張敏達!一個是剛剛提拔的刑部侍郎,一個是堂堂戶部度支郎中……就這么不明不白地處置了。這還是朕的江山嗎?”
李桓伏在地上,額頭觸著冰涼的金磚,聲音沉穩(wěn):“父皇息怒,兒臣以為,此事未必是太子所為。”
“未必?”崇昭帝冷笑,怒火噴薄而出。
“你告訴朕,這天下,這朝堂,除了東宮太子,還有誰有這般手段,這般膽量?前腳剛拿下鄭國公,后腳就迫不及待清除異己?看來是嫌朕這把龍椅坐得太久,等不及要上來抖抖威風了……”
殿內死寂得可怕。
李桓渾身緊繃,冷汗浸透后背。
殿角侍立的宮人個個面無人色,恨不得將頭埋進地里。
“說話!”崇昭帝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筆架都跳了起來,“啞巴了?朕讓你署理刑部,是讓你去平息事端的,不是讓你再給朕辦出兩條人命,搞出如此驚天丑聞來……”
李桓垂著眼瞼,身姿微屈,沒有去看那碎裂的茶盞,喉結滾動著,似乎在斟酌詞句。
“兒臣惶恐。薛侍郎、張郎中之死,兒臣亦感震驚痛心,只是……想懇請父皇暫且壓下怒火,容兒臣分說……”
崇昭帝冷聲,“說!”
李桓緩緩抬起臉。
直視著御座上暴怒的皇帝,聲音清晰而平穩(wěn),“兒臣斗膽一問,父皇可還記得……舊陵沼的血案?”
舊陵沼三個字,如同寒風,瞬間灌入麟德殿。崇昭帝的咆哮戛然而止,臉上瞬間褪去血色。
他死死盯著李桓,仿佛被戳中了某個塵封已久的禁忌。
“問這個作甚?”
“父皇,二十萬條活生生的人命。埋骨凍土,尸骸無存。是誰將他們送進了必死之地?”
李桓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地砸在皇帝心頭。
“父皇,這筆債,似是有人不想讓朝廷輕輕揭過……非將舊賬徹底挖出來,弄得干干凈凈,方才罷休……”
崇昭帝眼神一厲,“你是說,這兩樁案子,并非沖著張敏達,或者鄭國公?而是沖著舊陵沼的血案來的?”
“正是!”李桓他雙膝微屈,重重叩首在地,“自兒臣接手刑部,便倍感蹊蹺。總覺得有一雙詭秘的手,在幕后攪局,惡意操控……”
他頓了頓,繼續(xù)道:“薛慶廉奉旨押送糧草虧空的關鍵人證入京,被父皇破格擢升為刑部侍郎……外間都說他查辦貪腐受重用,得罪了人。但兒臣以為,那些個微末小吏,翻不出風浪,與其說是有人攜私怨報復他,不如說,是有人要斷絕查案的線索……”
崇昭帝蹙眉,“細說。”
李桓道:“那個糧草轉運使,是多年前的舊案中人……”
見崇昭帝神色有所松動,又道:“張敏達,掌管度支錢糧……兒臣查得,當年撥給舊陵沼死去那位蕭將軍的軍需,經他之手,層層盤剝,沒有幾成能落到將士手中。他今日橫死,是天理昭彰?還是幕后黑手在清理門戶?”
李桓的目光沉靜而深邃。
他審視著皇帝眼底竭力掩藏的隱憂。
“父皇,這一樁血債累累的舊案,才是關鍵……”
崇昭帝艱難點頭,手指在微微輕顫。
“以你之見,當如何行事?”
李桓抬頭,目光炯炯有而,“兒臣如何行事,全憑父皇圣斷。兒臣今日前來,便是要斗膽一問,父皇是要將案子捂到地老天荒,還是徹查到底,不讓那些蛀蟲污吏繼續(xù)吸食我大梁的血髓……”
“大膽!”
崇昭帝聲音陡然轉沉,臉上青筋暴起。
“你要同太子一起,要挾君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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