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替孤考慮——方式只有一個。”
“殿下請說。”薛綏沒有閃躲,任由他指尖的溫度貼在肌膚,長長的睫毛低垂,掩住眼底的情緒。
李肇垂眸,視線落在她蒼白的唇瓣。
“讓孤替你了結,所有的深仇大恨。”
“殿下明知不可行。”薛綏的聲音低下去,帶著一絲無奈的嘆息。
“你是東宮太子,國之儲君,行止關乎社稷根基。朝堂之上多少雙眼睛盯著,多少勢力在伺機而動,殿下……需顧全大局。”
“大局?”
李肇低低地一笑,胸腔震動的氣息,拂過她的額前,目光如炬,一字一句。
“在孤這里,你就是唯一的大局。”
清風穿堂而過……
卷起簾角的流蘇,帶著幾乎令人窒息的涼意……
室內的氣流,曖昧糾纏。
薛綏望著他眼中的熾熱,忽然將掌心放在他緊實溫熱的胸膛上,隔著衣裳,感受他心臟沉穩有力的搏動,喉頭便泛起一絲尖銳的酸楚。
“殿下,我非走不可。”
她輕聲道,手指無意識蜷縮。
上面殘留著他胸膛的溫度。
“有些事,我必須自己了結,才能真正解脫……”
李肇盯著她素白的后頸,看那截新生的發茬在燭火下泛著珍珠似的光澤,下頜線繃得死緊。
良久,才從齒間擠出兩個字。
“隨你。”
他松開扣著她手臂的手。
轉身時,瞥見薛綏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微微顫抖,終究沒有說話,決然而去。
薛綏慢慢坐下,仿佛被抽干了力氣,只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四肢百骸都浸在冰水里般發麻。
冷。真是冷。
忽聽頭頂傳來極輕的一聲。
“薛平安——”
她心頭猛地一跳,迎上李肇的視線。
“記住,你的命是孤的。你欠孤的,尚未還清。”李肇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若敢少一根汗毛,孤便拆了舊陵沼,替你陪葬。”
門扉“吱呀”開啟,裹挾著濕冷的風徐徐灌入……
李肇踏入庭院,越去越遠。
檐角鐵馬被疾風猛烈撞擊,發出急促的聲音,像極了多年前普濟寺刺骨的雪夜里,他踏雪而來時,腰間佩玉撞擊的泠泠輕響……
薛綏望著空蕩蕩的門口,素衣在風中揚起。
單薄、孤勇,宛如一只即將振翅的雌鳥。
薛綏是在掌燈時分告辭的。
細雨斜飛,打濕了青石板路。
羊角燈散著暖黃的光暈,將她黑色帷帽下的臉,映得一片蒼白。
錦書看著她的面色,攥緊藥包帶子。
小昭咬著唇,回頭將門輕輕掩上。
如意卻是個藏不住話的,她小跑著跟上,燈籠撞在薛綏的腰上。
“姑娘,婢子瞧著太子殿下是真心待您……”
“如意!”錦書沉聲制止她。
如意哦一聲,癟著嘴還想爭辯什么,卻被小昭狠狠瞪了一眼,拽得一個趔趄。
“真心才不該被辜負。”
薛綏的話,輕得像風。
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飄向不可知的夜色……
“你們不知道,那年普濟寺的雪有多大……若不是殿下丟來的狐裘,我早凍死在假山下了。”
她從泥沼里爬出來,以為此生只剩血與恨,卻在暗無天日的年少歲月,遇見過命途里唯一的光……
他給的暖意太燙,燙得她不能在背負血仇的枷鎖后,不顧他前路的荊棘……
人間溫情值得珍惜。
她只是一道帶血的影子,不能抹黑他御極之路……
“這里很好。”薛綏輕聲道:“但不屬于我。”
幽篁居的庭院里,情絲花在夜風里簌簌,紅瓣落了滿地,主仆幾人的身影被燈火拉得細長,踩碎一地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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