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請昭小主稍事休息,臣已備好午宴,敬請小主賞光用膳再回宮可好?”
認(rèn)親已成,除名已畢,眾人從祠堂院落退出來,虞忠再次行禮奏請。
“有勞虞大人。”
緋晚含笑點(diǎn)頭應(yīng)允。
其實(shí)這都是早就定好的,虞府今天迎駕、認(rèn)親、侍膳、送駕,明天歸還一切御用之物,才算迎接省親完畢。
虞忠這一問,不過是走個過場。
但過場必須走,以顯示對皇家的尊重。
緋晚被簇?fù)淼铰淠_處休息。
那是虞聽錦當(dāng)年的閨房。而今一切虞聽錦的舊時用物都已經(jīng)撤走,換上了虞府新買來的家具陳設(shè),以及內(nèi)務(wù)府送來的精美貢品。連地磚都重新?lián)Q掉,鋪上了宮里殿堂專用的染金御窯青磚。
三間正屋,湘簾輕攏,紗幕低垂。半開的紗窗外頭,是新移栽的桂花樹,寓意迎接新貴。搭配著綠油油的芭蕉葉子,和熱烈盛開的月季蜀葵等夏季花卉,一眼看去,只讓人心曠神怡。
“小主累了大半天,歇一會吧。”
香宜上前,將自帶的軟枕和錦墊鋪在榻上,請緋晚休息。
“這屋子比咱們春熙殿差得遠(yuǎn),小主權(quán)且打個盹,等回宮再好好睡一覺。您身子?jì)扇?,舊傷又沒好全,今天可是累壞了?!?
說著又拿了慣用的一只紫銅提梁香爐,放了安神香進(jìn)去。
緋晚換了日常軟裙,歪在榻上,看著爐上輕煙裊裊。
笑意淺淡,幾近虛無。
“這是虞更衣的屋子,而今除了墻壁梁柱還是當(dāng)初的,其余一點(diǎn)她的痕跡也沒有了。我占了她的閨房,占了她的春熙宮,她卻被家族除名,在荒僻宮院里臥病不起——
當(dāng)初對我下毒手的時候,她一定沒有想到會有今天?!?
香宜哼了一聲:“天道輪回,做壞事總會有報(bào)應(yīng),她活該!”
緋晚垂了垂眼睛。
心底并無絲毫獲勝的喜悅。
有的只是一片平靜。
她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今生再如何揚(yáng)眉吐氣,也抵不過前世凄涼。
而今種種,與其說是報(bào)仇,不如說是在嘗試生命的另一種可能性。
一步一步,碾碎所有的惡,去爭自己想要的一切。
“兩刻鐘后叫醒我,傳蘭兒過來?!?
她輕聲吩咐,閉上眼睛,在榻上安然入睡。
窗外芭蕉葉在晚夏微風(fēng)中輕輕舒展,唰啦,唰啦……
嘩啦,嘩啦,光著腳的小女孩提一只小罐,在水田里蹚水,彎腰摸田螺,一只一只小心收集,期待著能有一頓美味晚飯。
“周家二丫頭,快回來!快回來!你爹沒了!”
村人焦急的喊叫,驚碎一切期許。慌亂和幻滅,亂糟糟的場面,紙錢漫天飄飛。女孩子呆呆的,一滴眼淚也哭不出來,送走了病死的爹,又送走了意外摔死的娘。
“二丫,我先賣了自己,給你換米吃。你好好的守著家,等我去城里攢夠了錢,就接你過去享福?!?
大丫姐姐走了,很快,她也走了。親戚占了屋舍田地,也賣了她。當(dāng)奴婢挨打挨罵,每天都是灰暗的日子,灰蒙蒙沒有個盡頭。
“二丫,姐姐來接你了!”
她突然見到了長大成人的姐姐,仙女似的穿著漂亮衣服,帶她來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屋子。
“二丫以后就住這里,跟姐姐一塊享福……”
姐姐遞給她一塊桂花糕,她還沒放進(jìn)嘴里,那糕點(diǎn)就變成了雪白的毒舌,張開血盆大口,叼住了她。姐姐在旁邊獰笑,一轉(zhuǎn)臉變成了虞聽錦,拿著針來扎她,“賤婢,你也配當(dāng)我妹妹!”
緋晚猛然坐起。
大口大口喘氣,冷汗浸濕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