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晚帶著顧姝兒同乘一頂轎子,往辰乾殿去。
夏初的熱氣撲進轎中,顧姝兒單薄的衣衫黏著薄汗,貼在纖巧的背上。臉色蒼白,隨意挽起的頭發垂下幾綹,越發襯得面無血色。
唯有一雙眸子泛著黑沉的光。
緊緊抿著唇,一不發。
緋晚輕聲問:“你想弒君?”
顧姝兒沒反應。
熱風拂動轎簾,路旁樹上清脆的鳥鳴隨之闖進,驚擾狹小空間內的寂靜。
緋晚瞧了她片刻,篤定地說:“你不是顧姝兒。或者說,原本的顧姝兒,已經死了。”
顧姝兒呆滯的眼,這才緩緩一輪。
微微偏頭,看向緋晚。
“我不是,又怎樣?你去告發我,跟所有人說,我只是個鬼,附在顧小姐身上罷了。叫道士來驅鬼啊,叫人來殺我啊,反正我已經不想活了!”
果然,是別的魂靈。
緋晚早就覺著,若是重生歸來,性情大變,骨子也不會變。
原來是別人附身在原本的顧小姐身上。
“你是人是鬼,我不介意。”反正我也是個鬼罷了,緋晚問她,“你想回去,是回哪里去呢?這大梁普天之下,還有女子很自由的地方嗎,或者在番邦,在海外?平日聽你說瘋話,倒讓我向往得緊。”
顧姝兒審度地看向緋晚。
緋晚的平靜和溫和有些出乎她意料。
默了半晌,她輕嗤,“說了你也不懂!”
隨即轉頭看向窗外了。
轎簾飄飄蕩蕩,紅墻綠樹隨著熱氣出現又消失,沿途遇到的宮人紛紛避讓問安的聲音傳入。
這安靜的,普通的宮廷一日,讓顧姝兒感到窒息。
可緋晚忽然搭在她腹部的手,讓她一怔。
“妹妹,聽你平日說話,該是個還年輕的姑娘。涉世未深,不知這世上很多時候,都是身不由己的。不能按自己的想法活,更不容易痛痛快快地死。好容易,你下定決心拋棄一切了,卻發現終究還是有不能割舍的東西,逼著你不得不剎住走向懸崖的腳步,轉過身,拖著已經沉重萬分的腿,打起精神繼續面對那些再也不愿意面對的人和事。你走進黑暗,無邊無際,從此隱沒在黑暗里。或者,你終于找到光亮,一直走,不知不覺,就沐浴了光明。”
沒頭沒腦的話,讓顧姝兒疑惑。
卻又心驚。
這心驚沒來由。
讓她渾身發冷,背脊發涼。
還沒來得及問清楚緋晚是什么意思,辰乾殿已經到了。
“朕看著你們兩個,倒也不像是病入膏肓,走都走不動的樣子啊!”
皇帝劈頭發泄的怒火,讓顧姝兒眼神驟亮,拋棄疑惑,紅著眼睛瞪向皇帝。
那眼底迸發的冷光,讓皇帝一瞬間下意識退縮。
回過神來頓感惱怒,喝令顧姝兒跪下。
顧姝兒只想冷笑。
卻是手腕一麻,被緋晚捏得半邊身子都麻了。
被她拽著跪到了地上。
緋晚摟住她的腰,看似在和她一起求饒,卻是暗中按住了她腰上某處,讓她冷汗直冒,胸悶氣短,一時沒法開口說話。
緋晚卻在旁邊哀哀求饒。
聲淚俱下地陳情,說是她受了委屈,被人誣告,并非真想對陛下無禮。還說她身體虛弱,肝火卻很旺,怕是不治會落下病根。
“求陛下讓太醫進來給顧妹妹瞧一瞧,她年輕不懂事,您這樣在意她,萬一耽擱了,損了她的身體,事后后悔可就晚了!陛下,臣妾不求您寬恕臣妾,只求您憐惜顧妹妹一二……”
這些話若是旁人來說,未必有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