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演變成這種戲劇性的場面,要說也是分外巧合。
其實尤三剛才待在人群外頭,一聽里面有人說詩里是罵人的話,本來還覺得挺有意思的,打算好好聽聽誰那么欠罵。可隨后他支棱著耳朵,聽中年人把詩一念才明白,地上那詩原來是罵他的。他心里的火一下就躥上來了。
什么叫流氓?習性就是稱王稱霸。只有他欺負別人的,哪兒能讓別人騎他脖子上拉屎?
尤三痞勁兒一來,事兒都沒過腦子,就扒拉開人群,直接硬沖了進來。他找不到寫詩的人,自然就遷怒于中年干部,一抓住就不撒手了。
隨后,尤三那幾個手下一見大哥要跟人干仗,也都擠進來幫忙。而對方就一個人兒,他們又自以為占理,還能不可著勁兒折騰?
所以盡管中年干部連聲告饒,他們卻毫不理會,反而干脆把中年干部圍在了中央,你推我搡,盡情戲弄。
這時,周圍的群眾里有些有正義感的人看不過去了,想要來勸架。可這種想息事寧人的好人畢竟是少數,而更多的人喜歡看人吵架。于是有些好起哄的壞小子們,不僅阻止要勸架的人,還跟著在一邊煽風點火。結果,正如他們所愿,中年干部很快就衣破帽歪,越來越狼狽。
中年干部夠倒霉了吧?
但真正措手不及的是邢正義!
剛才他好不容易擠到了尤三身后,都已經掏銬子伸手抓人了。可就在他正要喊出“我是警察”的時候,突然尤三就跟抽瘋似的往人群里猛扎,憑空嚇了他一大跳。接著,在他的愕然中,尤三就跟大變活人似的,“蹭”地一下,完全消失在前面的人群中。再然后,他腦子里嗡了一下,徹底懵了。筆趣庫
居然再一次,目標在抓捕的最后一刻從他眼前消失?
邢正義連眼神都發飄了,直到里面一鬧騰起來,他才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一恢復神智,他立刻就成了瘋魔,也跟著死命往人群里扎。
現在他只剩下一個念頭:說什么也不能再讓尤三跑了!
趙振民這會兒同樣瞪直了眼兒。他的仨目標一個不剩,也全都鉆進人群了。無奈下,他只有轉過頭,眼巴巴望向洪衍武討主意。
洪衍武更是差點吐血。他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在最要命的時候,偏偏就冒出來這么個“明白人”來,在大庭廣眾下公然破詩解字,把尤三招得急了眼。
唉,當初他干嘛非要制這口氣,偏寫這首罵尤三的詩呢?
多此一舉,自作孽呀。
洪衍武已經顧不上后悔了,沖趙振民一努嘴,倆人一起往人群里擠。因為邢正義已經沖進去了,他們也只能上。
國人本來就喜歡圍觀,眼看著這里要演全武行,自然也就招來了更多看熱鬧的人。誰都想看個真切,跟比賽似的拼命往里擠。不過片刻,就連褪下和人縫里都堵滿了,里里外外塞得像個實心的大肉丸子。
洪衍武和趙振民動作慢了半拍。他們費了半天勁,擠出了一身臭汗,最后各自也只擠進去半拉身子。這下更糟,是進也進不去,出又出不來,真真正正給卡這兒了。倆人作夢也沒想到,光是人居然也能堵成個死疙瘩。最要命的是,他們還一點不知道邢正義在里面的情況。
忽然間,“啪”地一聲,人群最里面傳來了一記嘹亮的耳光聲。
緊跟著再傳出來的,就是中年干部痛哭的呻吟。再然后,就聽見邢正義高聲在喊,“住手,不許打人!我是警察!”
真動上手了!
人群登時又一陣群情騷動。可這一次,圍觀的人們卻反其道而行,全躲著熱鬧走了。
怎么回事?
嗨,看熱鬧的人又不是傻子。一見真動上手,又聽見有警察,情況不明下,誰都怕殃及池魚,自然躲避不及。
也不過就幾秒鐘,人群烏泱一下就散了開來,如潮水一般向外擴散,至少退開了七八米。最神奇的是大家似有默契,停步下來時,竟然又自覺圍成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大圈子。唯獨只有洪衍武和趙振民從人群中被剝離出來,晾在了當間。
好在現在能動了,他們第一反應就是找邢正義。
洪衍武一眼就在場中央發現了邢正義。這小子現在只露出半張臉來,前前后后全是賊,整個掉賊窩里了。
他再細一看,被尤三揪著的中年干部正悲情地捂著臉,被嚇得臉色發木。而邢正義為了解救中年干部,正硬頂著尤三幾個手下的拉扯,獨力抓著尤三的兩只手腕子竭力掰扯。
這種情況可不太妙,賊人多勢眾,身上還有可能帶著家伙,萬一邢正義挨上就輕不了。當務之急,得先把人弄出來。
洪衍武正要采取行動,不成想趙振民先急眼了。為了讓這伙人不輕舉妄動,他跟著也高呼一句,“我也是警察,都給我住手!”
又一個“警察”?
這一嗓子真產生了震懾作用,讓六個賊齊齊望了過來。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都在犯暈呢。
尤三看上去尤其緊張,這小子先看了看抓他手腕的邢正義,又轉頭看看趙振民,似乎正在竭力分辨他們身份的真偽。而其他的賊都一齊轉頭看向尤三,只等他拿主意。
邢正義和趙振民面對這種情況,一下來了默契。他們什么也不說了,只用警察獨有的方式,目光炯炯盯著尤三。
在這種凜然逼視的壓力下,尤三眼珠亂轉了一陣,似乎有些信了。他嘴抽筋似的擠出了討好的笑容,眼神也變得柔和,連抓著中年干部的手也似乎就要松力。
還好,震懾有效。
可倆警察剛暗自松一口氣,卻沒料到情況再次突變。也不知怎么著,在臉色急速變幻幾下后,尤三的神情又重新轉回了暴戾。這小子的兩只手,也同時恢復了憤怒,死死抓緊了中年干部的衣領。
怎么回事?
倆警察全迷糊了。他們倆同時順著尤三的眼神一看才發現,這小子的正盯著面露冷笑的洪衍武……
要說眼前,尤三的腦子里可比倆警察還亂。他一認出洪衍武,腦子就短路了。
怎么還有這小子?他和警察在一起?
不過,這恍惚也就一愣神的功夫。很快,尤三的小算盤就飛快地打上了。
這丟錢的小子是不是“戰犯”不知道,但肯定是剛從茶淀回來的“教養”無疑。敢“抬人”?他能不知道“規矩”?
再說了,這倆自稱“警察”的人忒面生。而且他們還沒穿“老虎皮”,可別是冒充的吧?
尤三腦子又一轉個。
要按規矩,想找回被“佛爺”掏走的財物,圈兒里最常見的解決方式無非就是飽以老拳、白刃相見,誰把對方制服了誰是爺。
對,弄不好這倆人就是幫那小子來找后賬的。
尤三自以為識破了眼前的圈套,火氣更盛。他咬牙氣憤之余,也就較上了死勁兒。
哼,是爺們兒只有自己服的,可沒有被嚇住的。大不了是流氓對流氓的陣勢,誰怕誰啊。
要說干架,在這個地界兒,尤三還真誰也不怕。雖說程爺門下的五只人馬不太和睦,可那只是內部矛盾,一旦外人欺上門來,絕對是一致對外。即便喜歡“上夜班”的老貓不在,但火車站至少還有邪唬、二頭、皮子三撥人馬。只要他跑出人群招呼一圈兒,短時間內至少能叫來十幾個幫手。
尤三盤算著如何脫身去叫人幫忙,可這時候,邢正義卻逼了他一步,迫使他不得不立即動手。
“叫你放手!聽見沒有?”邢正義一邊加力拗尤三的手腕,一邊下了命令。
尤三只覺手腕刺痛,逐漸吃不住勁了。他嘴里應著“好好好”,可眼珠卻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