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倆人的費解,秦所長又解釋了一句?!白锓概芰艘院筮€能抓,可我得對得起你們的父母。”
聽到這句話,邢正義和趙振民又都猛嘬了一口煙,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如果單從職業(yè)要求出發(fā),他們確實還有點兒沒想明白。但確定的是,秦所長這絕對是實打?qū)嵲跒樗麄冎?。能碰上這樣的所長,怎么也是福分。
辦公室里的民警和工人民兵們這會兒也都得著了信。聽說邢正義和趙振民居然把中午逃脫的反革命盜竊團伙一勺燴了,大家伙兒既羨慕又驚訝,全都放下手里的事兒,紛紛出屋來看他們和犯人。
內(nèi)勤大劉一見面就感覺趙振民的眼睛發(fā)紅,故意逗他。
“喲,振民,你眼睛怎么了?哭一鼻子?”
趙振民早和大劉逗慣了?!斑@是哭的?告訴你,我這是盯‘佛爺’盯的,現(xiàn)在我這眼睛還疼呢?!?
“哈哈,有這么邪門嗎?看會兒賊還能把眼睛看成這樣?”
“大劉,你可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你斜著眼兒盯半小時試巴試巴?”
“我說的呢,還以為你讓幾個‘佛爺’給打了,委屈的呢?!?
“他們能打得了我?吹呢?!?
趙振民見人一多,指著寸頭和大個兒又開始臭顯。“看見沒有,這倆小子,我親手銬住的。”
接著他一指尤三,又替邢正義吹?!斑@小子可是首犯。為了逃跑,衣裳都不要了,頑抗。要不是正義,誰按得住他?”
“牛,振民,你和正義都夠牛的。一人一個三等功是跑不了?!?
“你們公校畢業(yè)生是不一樣啊?真給咱們所提氣?!?
“入黨提干可別忘了請客啊?別再弄幾包‘北?!覀?。”
民警們紛紛熱鬧地鼓噪起來,工人民兵們也跟著起哄,院子里一片歡樂喜慶的氣氛。
可唯獨旁觀的孫副所長,臉拉得跟驢臉似的,都快耷拉地上了。沒錯,這“壞水兒”就是見不得大家高興。而且,他也正在替去分局開會的“悠忽兒”發(fā)愁呢。
看他們得意的。等田連長回來可怎么下臺?。侩y不成還真給邢正義立功嗎?
今兒可真邪了,這倆小子走了狗史運了。
在孫副所長咬牙切齒中,趙振民又手舞足蹈又吹了老半天。直到他在人群里看到洪衍武,才忽然想起了答應(yīng)過的表揚信。愧疚中,他老臉一紅,馬上拉過洪衍武給大伙介紹。
“各位注意了,能抓住這個盜竊團伙,可全靠這位兄弟幫了大忙。而且今兒要不是他推開我,我非得挨一刀。秦所長,您得給封表揚信啊,這真是個見義勇為的好同志?!?
一聽洪衍武救了趙振民,民警中間立刻響起一片贊聲。大伙兒紛紛上前和洪衍武握手擁抱。
“小伙子,你真是好樣的。是得寫信好好表揚表揚。”
“真勇敢。你是工廠的嗎?受過民兵訓(xùn)練吧?”
“謝謝你小同志,要是所有人都有你這樣的覺悟,京城的賊也就沒幾天蹦頭兒了。”
公安工作具有極高的危險性,民警們完全是出于真心,由衷地感謝洪衍武救助了自己的同志。而洪衍武也在這些民警溫暖的手里和大力的擁抱中,第一次感覺到這些身穿‘老虎皮’的人,竟也有如此可愛的一面。可唯一讓他尷尬的是,民警們都是直性情,人越圍越多。到了最后,他已經(jīng)有些應(yīng)接不暇了。
趙振民在旁邊看得呵呵直笑,總算他和邢正義擠了進去,把洪衍武擁在中間護著,才結(jié)束了這種熱情的問候。
最后,還是秦所長過來和洪衍武再次握了手,并和藹地詢問?!氨頁P信當(dāng)然是要寫的。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是插隊的還是工作了?”
這是很正式的詢問。洪衍武沒多想,按照勞教農(nóng)場里的規(guī)矩,先站直身體一個立正,然后鄭重其事地鞠了一躬后,才拿出證明文件。“報告政府,解教人員洪衍武教養(yǎng)期滿回京探親,這是我的解教證明和請假證明……”
在這個院兒里的人,沒人不知道這是勞教大隊的禮儀,也沒人不清楚洪衍武的話代表什么意思。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幾乎每個人都張大了嘴。而這個出乎意料的變故,更讓秦所長臉色發(fā)僵。吃驚之余,更控制不住地一陣猛烈咳嗽。
其實,洪衍武也打心眼里不愿意這樣。但他過去的經(jīng)驗告訴他,身處這個時代就要有這種覺悟。雖然他已經(jīng)解教了,但只要遇到穿著官衣的人,他必須得深深地鞠躬表示致意,否則這些人一旦知道他的身份就會產(chǎn)生不滿。如果他膽敢隱藏身份,那被查出來后果更嚴重。
而此情此景,孫副所長卻精神為之一振。他眨了眨小眼睛,搶著拿走了洪衍武手里的材料,并很感興趣地當(dāng)場翻看起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