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兒意的笑,又得兒意的笑,笑看紅塵人不老……”
永定門火車站廣場東,102路無軌電車的站牌旁,洪衍武正哼著小調在等車。他是越唱越得意,嘴角已經完全上翹。
他怎么這么高興呢?
答案只有一個。沒錯,薛大爺的錢找回來了。
剛才,洪衍武最終從廁所檁條和房頂葦箔夾縫中間,夠下來一個鼓鼓囊囊的報紙包。
東西一拿到手里,洪衍武就因那沉甸甸的份量預感到了驚喜。結果報紙包一打開,里面果然是尤三隱匿的贓物。五顏六色的紙幣票券,都被一個猴皮筋倉促地捆成了厚厚的一沓。一看就知,至少是集幾天收獲之大成,很可能就是尤三準備“上供“的“份兒錢”。
洪衍武高興壞了,馬上開始點錢。沒多久他就從厚厚的紙幣里認出了薛大爺那張“煉鋼五元”。這下他徹底踏實了,把報紙往茅坑一扔,將所有的紙幣票券都揣進了自己的兜。
就這樣,結局算是非常圓滿。洪衍武不僅找回了自己的東西,還意外發了筆小財。
那么,要把錢交公嗎?
別開玩笑。洪衍武可從沒要求自己拾金不昧,做個情操高尚的好人。更何況他能找到這些錢也太不容易了。想一想其中的波折,那簡直比西天取經還難。先不說他費了多大勁才抓住了尤三,也不提他險些被拘在派出所里過夜。哪怕就是在廁所里遭受的這番磨難也夠他受的。這些意外的收獲,對他而本就是一種補償,自然老實不客氣地笑納了。
說這么熱鬧,報紙包里到底有多少錢呀?
二百出頭。
二百塊?忒少了,這才多少錢?
嘿,數字聽著是不多,可別忘了,這是七十年代末的二百多塊。
在改革開放之前,國人始終都處于貧困的陰影籠罩之下,十分之八九的人口長期陷入普遍的窮苦而無可奈何。因此一提到七十年代,人們都有一個統一的感受,那就是窮。咱們不妨來說幾個事兒,就知道這二百塊錢的成色了。
第一件事,在七十年代末,京城最富裕的家庭婚娶彩禮不過為一至二百元,“三轉一響一咔嚓”(自行車,手表,縫紉機,收音機,
m.biqikμ.nět照相機),五大件置備齊全不到六百元,但對大部分家庭來說,雖個個心向往之,卻只能敬而遠之。
第二件事,以餐飲消費為例,這年頭誰兜兒里要是揣著三十塊錢,那可以從玄武門內的烤肉宛開始往北捋著素菜館、又一順、曲園,一直吃到西四的砂鍋居去。要是減去一半,兜里只有十五塊錢,那也滿可以請十個人吃一整席順東來的涮羊肉了。要是再少點只有五塊錢呢?那也足夠倆人在“老莫”吃個肚兒圓的。但是,哪怕僅僅是五元錢的消費,對于大多數的人家來說,也是從未敢嘗試的奢侈。誰要是機緣巧合,真是豁出去體驗一次,那么這種“上等”的閱歷,絕對會載入個人的輝煌史冊,足夠回味一生的了。m.biqikμ.ně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