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老小子才會用一條腿支著車,上上下下、仔仔細細盯著洪衍武看了老半天,并有意盤問起他的身份和來意。
可說實在的,也是因為相同的緣故,胡二奎與洪衍武兒時印象里的樣子,同樣對不上號。當年瘦瘦巴巴“胡嘎巴兒”,如今不但皺紋多了,啤酒肚兒喝起來了,身材胖了不止一圈兒,就連身上服裝也是大不相同了。上上下下一身藍,干干凈凈的華達昵人民裝穿在他的身上,看上去就像一個普通的國家干部,很有幾分人模狗樣。
所以洪衍武也是一時沒能認出他來,竟實實在在自報了姓名,說自己是等陳力泉的。
結果可想而知,這一下正撞槍口上,胡二奎聽了當即就一聲冷笑,跟著嘴立刻咧得老大,滿嘴參次不齊的牙在一種得意下毫無遮攔地呲了出來,隨后他就把胳膊一舉,大聲叫嚷起來。
不大一會功夫,這小子不但把陳力泉本人,和負責監督的那個工長招呼了過來,同時也惹來了一大群跟著過來看熱鬧的好事工人。
而就在洪衍武和力泉都愕然不知其意的同時,胡二奎卻一板臉,先用手挨個點了他們的鼻子一遍,接著就假模假式地掉頭,跟那個工長打起了官腔。
“我說,你要加強管理啊,看見了吧?這種人以后決不能再放進來了,要是還這樣,那還得了啊”
“胡主任?您是說……”工長有些一頭霧水。
“你還不知道呢?嗨,這也是極個別的情況,告訴你,這小子和陳力泉一樣,也是那個有名的……那個,勞改犯!”
“哦,哎呀,我還真不知道呢,您看看這事鬧的,我要知道就不讓他在這兒等了……”
“不知者不罪么,我今天就是要告訴你,下次再見著他直接就通知保衛科趕他出去,不許他跨進咱們煤廠一步。就這小子,打小就不是什么好鳥兒,原先還仗著陳德元的惡勢力,砸過我們家的玻璃……”
胡二奎和工長一唱一和,表面上是從職責出發,為了工廠的安全考慮,但其實是極盡所能地在對洪衍武和陳力泉進行羞辱。
這自然引起一些工人盲目跟隨或是心懷惡意的嗤笑,也讓洪衍武和陳力泉聽得心頭火直冒。
特別是胡二奎的最后一句還提到了陳力泉已經逝去的父親,話里話外均有抹黑其品性的意圖,這可是陳力泉的逆鱗,惹得他一下就攥起了拳頭,抗議起來。
“你……你閉嘴!你胡說什么!”
“哼!怎么著,你還想打我不成?看樣子你仗著以前坐過牢的事兒,還牛逼大了!”
胡二奎見激怒了陳力泉,非但不怕,反而更興致勃勃了。
“我今兒還告訴你們,你們倆的事兒我最了解,保衛科里的檔案都清清楚楚寫著呢,你們倆的犯罪事實十分惡劣啊,知道不知道啊?要沒有家里的縱容,你能走到這一步?”
“瞪眼?再瞪眼老子也是這么說!你爸爸的事兒,你敢都掀出來亮亮么,敢嗎?”
說罷,胡二奎又上前一步,陰笑著給陳力泉和洪衍武各自下了最后通牒,試圖最大的程度擠兌他們。
“你,陳力泉,現在首先要改造好自己,老老實實干活,鑒于你如此惡劣的態度。我現在通知你,晚上要抽調你去蜂窩煤車間加班,今天你必須做出五百塊蜂窩煤才許回家。”
“而你,洪衍武,根本就不是我們廠的人,我怕廠子里丟東西,所以你現在就給我出去,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陳力泉氣得直抖,真忍不住了。
“你不是個好領導!”
胡二奎也是怒氣勃發。
“你再說一遍?”
“你不是個好領導!”
“放肆!”.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