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次咱倆回去，你才收了十幾斤。你是不知道，我那五十來斤，也就十斤是現收來的。剩下的，可是出發前，我拿上次結清的錢提前買到的，本就打算這次一回來，趁他手里有錢的時候，搶先一步賣給他。這樣大家會合的時候，我還能再收一次賣一次，打個二來回。”

“當然，‘碰海’的時候，還能從東北岸那幫小子里收海參，我是沒想到的，我承認有些失策。可現在你看，他手里不也沒什么錢了。我也不算吃虧呀，反正下次再見面，我得先望望風再說了，絕不能把自己的錢輕易往里填。”

“并且說一千道一萬，最后還有一條。你看這小子賣海參，無非就是去招待所販賣嘛。我覺著說破了也沒什么的，這法子要證明一直行得通，咱不是也能有樣學樣，跟著照做嘛。到時候那賺到的錢可全是自己的啦……”

“飛蟹”說到這里，不防一直琢磨的“死尸”猛的抬起頭來瞪著大眼瞅他。

這讓他老臉一紅，趕緊解釋說。“我也不是非要另起爐灶，其實跟著‘大哥’也挺好，只不過……只不過……”

他還沒編好詞兒，卻沒想“死尸”的反應竟是他自己想岔了，那小子突然豎起大拇指高叫了一聲。

“高見！真是高見！哥呀，沒想到你這么有頭腦。那我干脆也退出得了，以后跟著你干了行不行？”

“飛蟹”頓時心里為之一松，還哈哈大笑起來。

“行啊，怎么不行？你要真想跟著我干，那咱們就從今兒晚上開始……”

“啊，什么意思啊，剛才你不是說，先不收海參了嗎？”

“是不收了，可不等于不賣啊。咱們自己撈出的東西，那不都是白來的嘛。要是那小子沒錢給，賣別人就是了。”

“咱倆自己去‘碰海’嗎？不歇幾天了？”

“嗨，離會合不還好幾天呢嘛。我是想，咱倆村子離‘老鐵山’那么近，晚上不如去那里撈幾水……”

“飛蟹”提到的“老鐵山”，位于遼東半島的尖尖上，三面環海，是最重要的水道要沖之地。

外海的輪船要進入我國東岸各大港口，都要走這條水路。老鐵山上面還有一個特別知名的燈塔，從1893年開始就為這些輪船引航了。

所以在建國以后，這里就被劃為了軍事要地。那里的海物根本沒人去碰。不用想也知道，要是真的下水，“鮑魚”、“海參”肯定多得數不勝數，就跟白拿一樣。

可也因為同樣原因，那里一直有軍人沿岸巡視，一般的漁民和“海碰子”都不敢去。

“死尸”當然不會不知道這點，馬上就搖頭。“你沒發瘋吧，被當兵的發現了怎么辦？大哥可從不讓咱們去那，你這不是要錢不要命嗎？”

“飛蟹”卻胸有成竹。“呸，膽小鬼。世上還有咱‘海碰子’不敢去的地方？為了發財，就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還是告訴你吧。我有自己的辦法，以前去過好幾次了。你看看天，晚上肯定是云遮月。這就是好機會。過去，我就是這樣的天氣，偷偷地從旁邊的海灣潛過去的。撈足了再游回去，還從沒碰上過一個大兵呢……”

“死尸”的眼睛登時閃爍起火花，“你沒吹牛吧？不誑我？”

“飛蟹”這可就端上架子了。“你不信拉倒，反正別后悔就行……”

“別呀，別呀，我信還不成！晚上去，都聽你的……”

“好兄弟，現在明白啦。做人就是不能跟著別人屁股后頭走。就得另辟……另辟什么徑的，反正就是不能跟他們一樣！”

見“死尸”對自己心悅誠服，徹底成了自己的“鐵桿兒”，“飛蟹”獲得了極大滿足。他開心極了，一邊說著，一邊從從左手腕子上摘下手表戴到了右手腕子上。

“我看哪，從此后咱倆跟那些傻小子們劃清界限得了，咱倆就把手表戴在右腕子上，跟他們以示區別。我就不明白啦，人干嘛都把表帶左手上。戴右手上看時間多么方便呢！”

“死尸”一想，也覺得這招兒挺好，又能明志、又能區別，就同樣把手表戴在了右手腕子上。嘴里還不住對“飛蟹”恭維著，說他有想法，也能做軍師。

倆人是越說越熱乎，都覺得自己不同凡響，才是聰明人，而且很快就能讓其他人刮目相看了。

就這樣，說著走著聊著，漸漸倆人就走到海邊，已經看見了“老鐵山”的山腳下的軍事禁區。而且遠處還有兩個當兵的在走動。

“飛蟹”忍不住牢騷了一嘴。“媽的，有他們在就是不方便，不但發財不方便，回家還得繞過去！”

“死尸”也附和。“就是，我也討厭當兵的，礙事。干脆，咱倆一起朝他們扔個石頭子吧。看看能不能像‘小百子’打鳥一樣，砸破這幫小子的腦殼。”

本質上來說，這提議純屬無意義之舉，離那兩個當兵的還一千米遠呢，哪砸得著啊？

可倆人就是在興頭上想開個玩笑。于是他們都嘻嘻哈哈，各拿起了一塊石頭。然后數著數，盡全力一齊把石子兒扔了出去。

沒想到，這下可真出大事了！

一瞬間，兩個人都覺得手腕子被什么東西硌了一下，就見隨著飛出去的石子兒，還有兩個閃著光的亮點兒也跟著飛了出去。

低頭再看哥兒倆的手腕子上，全都禿嚕皮了。

跟著，只愣了一下，兩個人就像被狗追似的狂沖上前去，拼命在地上尋找手表。

自然，那兩塊表全摔壞了！

這時，倆人互相望著，誰也沒說話。但無疑，已經萬分明確地領悟了，手表為什么要戴著左手上的道理。

這滋味，簡直酸澀極了。不但想哭，還誰都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大嘴巴子！.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