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鐘,臨到“老鐵山”的山腳下,遠遠看見幾個持槍站崗的灰藍色人影,“飛蟹”這小子腳都快嚇軟了。
他眼珠一轉(zhuǎn)說要小便,結(jié)果鉆到草叢里一下就跑沒影了。這把“大將”氣得青筋暴露地直罵臟話,也不禁替他臊的直臉紅。
至于洪衍武,其實自打見頭一面就煩“飛蟹”,后來經(jīng)過的那些事,也讓他對這小子沒什么好印象。
說白了,他對“飛蟹”的看法,就是把他當成了一條呲牙裂嘴到處汪汪的狗。同時還是一條只要見肉還就要撲的狗。不知天高地厚,占便宜沒夠,私心也重。
只是一直礙于“大將”的面子才容著他罷了。再說哪個小團體還沒一兩個這樣的人呢?大面上過得去也就是了。
可到這會兒,他卻是真的對“飛蟹”鄙夷到家了,所以不得不對“大將”說了一番話。
“這樣的人品,那是絕對的漢奸坯子。有了情況別說患難與共了,背后不捅一刀就算好的了。我覺得,這件事過去,你恐怕也得好好想想了。我知道你重情義,可當‘大哥’的,更得為多數(shù)人的利益著想。”
這意思“大將”還能不明白嗎?他同樣清楚這其中毫無爭議的道理。
可他能有什么表示呢?也只能十分失望的嘆了口氣,痛心疾首地搖搖頭。
“別說了,我全懂!可‘飛蟹’過去不是這樣的呀?怎么現(xiàn)在會……”
洪衍武把手拍在了“大將”肩上。
“人,是會變的!”
一聲悠長的嘆息。
“唉……”
這個年代的軍人,最講革命熱情。不但對條例和上級命令最為信服,對特務和敵對份子的防范意識也最高。
所以崗哨上的幾個海軍戰(zhàn)士,一聽洪衍武幾個是為了昨天海邊抓人的事來的,當場就舉槍嚴守以待,似乎把他們也當成了嫌疑份子。
仔仔細細先搜了身,這才有兩個戰(zhàn)士押送著他們?nèi)ヒ娕砰L。
軍事禁區(qū)在山洞倉庫外面還有一排房子,在這里,洪衍武他們見到了一個頭發(fā)像鋼針,表情像礁石一樣的山東籍排長。
一見面,就能看出這人死板,不好打交道。果然,還沒等他們詢問“死尸”的情況,那個排長倒先審問起他們來。
先問他們是怎么知道昨天晚上抓了人,又挨個問他們都是干什么的,最后連他們帶來的煙酒都問。這番態(tài)度分明是個油鹽不進的死腦殼。
也多虧洪衍武靈機一動,搶著說是給親戚代買的遮掩了過去,沒讓“大將”禿嚕了嘴,否則弄不好還得治他們一個妄圖賄賂革命軍人的罪名。
當然,這種情況下,事也就沒的談了。最后饒是洪衍武舌燦蓮花,掰開了揉碎了講人情說道理,這個排長也只透露了一個相關(guān)情況。
那就是“死尸”的嫌疑身份還不能完全消除,至于去漁村調(diào)查,那是地方公安部門的事,他們今天會把人移交,讓地方相關(guān)部門做進一步審理。筆趣庫
跟著排長就不耐煩再說什么了,很快下令,讓戰(zhàn)士們把洪衍武幾個押送出防區(qū)。
到了這會,誰都知道這種情況叫做無法可想,只能去別的地方使勁了。無不沮喪地邁出了排長的房門。
可人生就是這么奇妙。有些時候,轉(zhuǎn)機往往會在一瞬間出現(xiàn)。
事有湊巧,當洪衍武他們剛邁出房門的時候,一個身穿74式上白下藍制服的身影從門口一晃而過,往旁邊的屋子走去。
這時,先出門的那個戰(zhàn)士立正敬禮后,還向那人的背影叫了一聲“楊連長”。
這分明是個軍職比排長更高的海軍軍官!
于是洪衍武立刻又萌生了一絲希望,趕緊也跟著高叫了一聲。
“楊連長,請您留步!”
而恰恰就是這一句京城口音,竟立竿見影地把那個身影定住了。
再等那人一回頭,不但洪衍武幾個人,連那個楊連長本人都目瞪口呆。
敢情他們彼此見過。
楊連長,正是百貨大樓買皮鞋的那個小伙子。.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