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馮家目前情形并不像他們想象中那樣好,因為馮家奶奶已經得了老年癡呆了,不但聽不清話,認不得人了,連吃粥都得靠人喂。
而且馮媛的父親在生活自理上也很吃力,由于長期殘疾,身子骨也不大好,同樣給這個家庭造成了很大拖累。
另外,那就是洪衍武和陳力泉觀馮家的經濟條件也十分清貧。別看屋里衛(wèi)生搞得不錯,可家居擺設不但多是殘破的,衣服的補丁也不老少。
難道楊衛(wèi)帆這小子得了這么多錢都沒接濟他們么?這不可能呀!
洪衍武和陳力泉所存的疑惑其實沒多久就被解開了。因為不論是他們奉上的年禮還是帶來還人情的三百塊錢,馮家人都堅辭不受。
馮媛的父親稱,他現(xiàn)在每月都有收入,妻子女兒也有工資,一家人過日子苦是苦點,但也盡夠了。又托楊家的福,還住上了大房子,其實已經沒什么不知足的了。
并且馮奶奶當初腦子好使的時候便留了話,說做人當靠自己,楊家并不欠馮家什么,今后她不許馮家為任何事去麻煩人家。
對此,他們全家人一直謹記在心。正因為如此,他們的心才能保持一份寧靜,才會覺得活得很充實很愜意。
至于楊衛(wèi)帆還把他們當親戚,把他們當長輩,屢次來送錢送物。他們雖然感動,可在經濟上他們還是希望能維持自給自足的心安理得。
像倆月前,楊衛(wèi)帆回京探望,又送來了不少錢,他們表面推辭不過,就只能是隨后給他寄回濱城去了。而這件事就足以說明,他們可不是故意駁洪衍武和陳力泉面子,還希望他們不要介意和誤會,把東西和錢拿回去的好。
洪衍武和陳力泉確實是感到驚奇了,這家人實在是迂得可以,這應該就是大多數(shù)人揶揄的“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窮酸”了。可偏偏這樣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操守,又不能不讓人感到一種敬意!
不過,這一趟眼見就要白跑一趟。洪衍武也必然不甘心。因此他隨后就舌燦蓮花的一通好勸,非說如果就這樣回去了,他們有負所托,無臉再見楊衛(wèi)帆的面。而且東西已經買了,馮家不收,擱不住也是糟踐了。
反正好說歹說,馮媛的父親總算是答應收下了排骨、腔骨、“荸薺”、“韭黃”、水果和雞蛋。但也不是白拿,他非讓馮媛母親取來十元錢,算是買的。
至此洪衍武也是服氣了,便又退了一步,像其他那些人人都知道價格有多貴,卻又華而不實的東西就不送了。
他只是非要兩瓶茅臺也留下不可。說這些是他們登門的見面禮,與楊家和楊衛(wèi)帆都無關。
洪衍武還說,他們不但敬重馮家的為人,自己也是小門小戶老百姓家的孩子,懂得過日子的難處。所以今后即使不過往經濟,可馮家要有什么買煤運菜、修水安電的麻煩事、體力活,卻不妨來找他們。
他說完就要來紙筆給寫了福儒里公用電話號碼和自家地址,說保證隨叫隨到。
這么一來,馮家感到他們心意確實真誠,盛情難卻下也就只好消受了。
不過最后馮家還是取出來不少塑料花,和馮媛手制的幾只傳統(tǒng)絹花,讓他們帶回去給家里添點喜慶,權當補了份回禮。
洪衍武和陳力泉都心知肚明,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不好再做勉強,便坦然接受了錢物。最后又囑咐了一遍,讓馮家人千萬別和他們見外,就把他們當自家子侄,家里有什么事一定語一聲,便告辭了。
被馮家人送出門之后,走了老遠,倆人還聊呢。無不覺得馮家這一家子有著常人難及的敏感與自尊。這個家庭的處世原則既讓人覺得有點死性,卻又不能不真心欽佩。
當然,初次見面,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馮媛也必定是倆人閑話里的主要內容。那個馮媛身材高挑,模樣相當出色,但顯得很靦腆,多數(shù)情況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聽著。
洪衍武多少對楊衛(wèi)帆的心思有點察覺,就問陳力泉覺著馮媛和“玉面羅剎”比怎么樣。
陳力泉想了想就說,“倆人都長得跟畫兒上的人似的,只是馮家的大姑娘和周護士完全不一樣,她不是讓人猛然一驚那種漂亮,也沒那種讓人高不可攀的矯情,而是另一種……一種……”
“微風拂面似的舒坦!”
“對!就是讓人舒坦……”
陳力泉是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詞匯來描述,可洪衍武的一句話恰恰說到了他的心坎里。這實在是恰如其分極了。
洪衍武則低頭笑了,嘖嘖嘴才又說。
“楊衛(wèi)帆這小白臉兒倒是挺有福氣。不過這小子也是,早點挑明白了多好?再這么慎著,萬一錯過去,可就傻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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