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說,失去了防身之物,被裹挾的“糖心兒”更加惦記著想要跑。
本來她是計劃著,路上只要發現“工人民兵”或警察,就豁出去跳車求助的。
她的手快,下了“明王爺”腰間的家伙不是什么難事。只要不被他們追上,就絕沒有姓名之憂。
到時候她只要一扯開領口,再讓官面兒上的人看見她的眼淚,根本不再用說什么,這幫兔崽子就坐實了耍流氓的罪名。
但可惜時間太早了,當時街上連上早班的人都沒見著幾個,只有一些掃大街的清潔工。一路上她根本沒能得到任何可趁之機,最后還是被這伙兒人押送到了永安里一片平房前。
要知道,在這一年的4月份,建國門橋才剛剛由京城市政部門初步驗收。ъiqiku.
那么出了建國門尤為荒涼,到處都是黃土和大片的宅基地。路上好不容易能見著個立著的影兒,近了一看才知道是柴垛。
這也就是大北窯地區建國以后就被國家建設成了工業區,否則這一帶還少不了稻田和菜地呢。非得滿地蹦跶癩蛤蟆,到處是野耗子不可。
那可真是喊天天不靈,喊地地不知的地方!
到了這個份兒上,“糖心兒”就更加黯然了。
她既懊喪形勢越來越惡劣。也越來越沒有把握,自己能從這場災禍里幸運脫身。
特別是一想到房子里等著她的人,她就感到空前的孤獨無助,心里空蕩蕩的,沒有了一點主心骨。
但“明王爺”可不會顧及她的情緒,先吩咐倆人守在外面,讓其他人自去休息。然后一把拉開了一間屋子破舊的木門,直接就把她推了進去。后腳自己也跟了進去。
剛一進屋,“糖心兒”就覺著一股霉味兒撲鼻而來。屋里的光線也不好,影影綽綽的,第一眼只覺得屋內破爛不堪。
幾大塊墻皮吊死鬼似的掛在墻上,屋頂根本沒糊過,麥秸桿一直垂到頭頂上。或許還有蜘蛛網。
擺設也極其簡單。只有幾把椅子圍著圓桌,雜七雜八擺著盤碟。墻角的旮旯里則是成堆的垃圾,大部分是酒瓶子和罐頭盒。
接著再一回頭,這才看見窗戶旁的老式土炕上有兩個人對坐著喝酒。
炕桌上放著些花生米、開花豆。這才一大早,兩瓶二鍋頭已經喝掉了一半。
而且炕上兩家伙不但習性匪夷所思,模樣也出奇的怪。都三十出頭的年紀,屬于長相特別有特點,能讓小孩兒不敢夜啼,甚至是做噩夢的水平。
炕里面那個人,面朝著屋門端坐,干瘦得像一把柴火,臉上刀疤重疊,棕褐色的皮膚深淺不一,凹凸不平,遠遠看去整個人就像被刀切斧砍過的一塊糟木頭。
那個背對著屋門端坐的人呢,是個禿子。醬紫色的腦袋沒有一根毛,后腦勺中間有道深溝,深得能把筷子夾住。他身材還特別高大,坐在那兒都不比一般人矮多少,屁股占了整整半拉炕。
“糖心兒”當時心里就是一緊,她的身體也像急剎車似的哆嗦了一下。知道終于見著正主兒了。而且萬沒想到,竟然還是兩個人!
害怕和緊張都是必然的,情不自禁,熟悉的名號,脫口而出。
“五十四刀!瘋熊!”
有了這一聲兒,喝酒的倆人才把臉扭了過來,都帶著怪笑打量起她來。
不過誰都沒搭理她。一臉溝壑的“五十四刀”倒是先夸了“明王爺”一句。
“小明子,活兒干的不錯啊,人還真給你請來了。好小子!有前途!”
“刀爺,我才多大能水?還不是多虧您和我大哥提點,才沒出漏兒。就這,還讓她放倒了仨呢。別說,能叫得那么響,還真有點怪的……”
一向眼里沒人的“明王爺”此時的態度十分謙卑。這就是輩份兒的差距,人家叫他小名兒算客氣的。
“小明子,小娘們身上的東西都搜了嗎?沒忘吧?她身上的玩意可多了,弄不好就扎人!”
身材壯碩的“瘋熊”說話了。
這可是“明王爺”的“本家兒主子”,“明王爺”當然更為恭敬。老老實實把收來的東西都放在了炕上,一五一十做了交代。
“熊爺,我沒動手,是親眼瞅著她自己翻出來的,衣服兜里肯定是都干凈了。我懂規矩,大哥惦記的人兒,不是我這個層次能冒犯的,這活兒還得您自己來。反正人就在這兒呢。待會兒門兒一關,您一點一點慢慢搜、慢慢品……”
這話說得真討巧,不但萬一有個遺漏,能把自己擇干凈了,也順便拍了大哥大馬屁。而且還語帶黃腔兒,立刻就引得“瘋熊”和“五十四刀”淫笑不止。
“糖心兒”則羞憤交加,恨不得能有人挨個砍這幾個王八蛋一萬刀。
不過遭到羞辱畢竟還是次要的,她最關心的還是這幫家伙的真正想要對她怎么樣,到底還有沒有機會脫身。
在搞清這一點之前,她無論如何都得忍。
“糖心兒”臉上浮現的屈辱神色,倒是讓“五十四刀”得到了某種滿足。他一邊用色迷迷的眼神掃著她的身量,總算是開始奔主題來了。
“‘糖心兒’,五年不見,現在是又香又甜,徹底長熟了啊。我和老熊作夢都惦記你呢。沒想到吧,我們哥兒倆這么快就‘大票’回來了……”
心里沒底,“糖心兒”只能先用話探路。
“回來是好事,你們哥兒倆重歸舊好、和睦如初,更值得慶賀。都吃了不少苦吧?應該好好過安生日子,享享福了……”
“瘋熊”登時冷哼一聲,插了一句。
“小毛丫頭,別揣著明白裝糊涂!戳誰的臉呢?認清形勢!”
“五十四刀”也把眼珠子瞪得老大,拍唬上了。
“‘糖心兒’,還死撐著呢!都到這份上了,耍嘴可吃虧!你還敢提重歸舊好?我們哥兒倆可都被你丫玩兒慘了,當初為了你不但反目成仇,差點斷送了十多年的交情,最后還都被你玩兒進去了!今兒著你走背字,讓你永遠趴下的日子到了!咱們就得做個了斷!”
過去的一切,“糖心兒”自然心知肚明,但只能強做鎮定繼續掰斥。
“你們都是前輩,是老一輩兒的北城‘把子’!道理都是由著你們說的。你們要非把一切賴在我的頭上我也沒轍!男人不是一向如此嗎?有什么錯都歸結到女人頭上!可我只知道沒因就沒有果,做人做事兒,千萬別做絕了,得給自己留條后路,要是太黑了,物極必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