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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少龍深心中愈景仰李牧,只要看看王龁這等猛將,說起他時仍頗有談虎色變之感,可見他確是英勇不凡。各人再談一會,興盡而散。
次晨醒來,項少龍先苦練一輪刀法,與紀嫣然一起出門,后者是領人到春祭的渭水河段,為黑龍出世作安排和預演,否則若出了差錯,將會變成天下間最大的笑話。由于早有李斯通知小盤關于烏應元獻金和桓齮的援軍須作財政和人事上的安排,所以他不用先見小盤,而是直接往赴朝會,省掉不少時間。項少龍忽然感到無比的輕松,自莊襄王被害死,先是田獵,接著是到楚國去,還有前日的決戰,好事壞事,一波接一波地洶涌過來,教他應接不暇,喘口氣也有困難。但在這一刻,壓力大大減輕。至少在可見的將來,沒有什么特別傷腦筋的事。自己也算可憐,除了初到貴境時與美蠶娘一起過的那段日子,他從未試過全心全意去享受在這古時代里自己那種奇異的生活。正胡思亂想,后方蹄聲驟響。項少龍和十八鐵衛同時回頭望去,原來是嫪毐來了,后面跟著韓竭、令齊兩人和大群前后開道的親隨。只論氣派,項少龍確是瞠乎其后。
嫪毐轉瞬來到他旁,笑道:“項大人昨晚設宴歡飲,為何竟然漏了小弟呢?”
項少龍大感尷尬,借與韓竭和令齊打招呼,爭取到少許緩沖時間,匆匆間想好答案,微笑道:“那算什么宴會,只是昌平君臨時要為我搞個祝捷宴,還把兩位王大將軍似拉夫般拉來,吃的卻是由我提供的酒菜,占盡便宜,所以嫪大人勿要怪我,要怪就怪左相那小子1
嫪毐、韓竭、令齊和其他人聽他說得有趣,大聲哄笑起來,氣氛至少在表面上融洽了很多。
嫪毐停不了笑地喘著氣道:“項大人的詞鋒可能比得上蘇秦和張儀,教小弟再難興問罪之師。順道向項大人道個歉,前晚邱日升膽大妄為,自作主張,已給小弟嚴責,希望項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項少龍暗中叫好,知道嫪毐因認定呂不韋是頭號敵人,所以這么卑躬屈膝地來向自己修好,笑道:“下邊的人有時是不會那么聽話的,是啦!為何仍未見國興來向我報到呢?”
后側的韓竭笑道:“這事問我就最清楚,沒有十天半月,休想做好官服印綬等物,他怎敢妄去報到呢?”
宮門在望,嫪毐出其不意道:“長話短說,醉風樓最近來了個集天下美色的歌舞姬團,項大人今晚定要和我到醉風樓歡醉一宵,若是推托就不當我嫪毐是朋友。”
項少龍心中暗道老子從沒把你當過是朋友。當然不會表露心聲,苦笑道:“若項某人的嬌妻因在下夜歸而揍我一頓,要惟內史大人是問。”
嫪毐啞然失笑道:“原來項大人說話這般風趣,唉!真恨不得快點入夜,好與項大人把盞歡,今晚黃昏小弟在醉風樓恭候大駕。”
項少龍暗叫倒霉,他的希望剛好和嫪毐相反,是希望永遠是白天,那就不用和嫪毐虛情假意地磨它整個晚上。
桓齮的援部隊,在咸陽王族和權臣的斗爭中,實是關鍵所在,若給小盤掌握著這么一支精兵,任何人生出異心,要顧慮到他們的存在。由于援部隊的兵員是從外地挑選而來,集中訓練,自成體系,絕不像禁衛、都衛或都騎般易于被人收買或滲透。所以呂不韋千方百計,軟硬兼施,也要把人安插到援部隊內去。幸好他揀的是蒙武和蒙恬兩人,其中亦包含討好他們老子蒙驁的心意,小盤和項少龍等自然是正中下懷。當桓齮在殿上提議須增添兩名副將,呂不韋一黨的人立即大力舉薦蒙氏兄弟,小盤裝模作樣,磨蹭一番后“無奈”的答應。嫪毐措手不及下,一時難以找到資歷和軍功比兩人更好的手下,只好大嘆失著,更加深他對呂不韋的嫌忌。
項少龍自是暗中偷笑,現在他的唯一愿望,是在黑龍出世后,過幾年太平安樂的日子,等到小盤登基,呂不韋氣數已盡,一舉把呂嫪兩黨掃平,然后飄然引退。他去志之所以如此堅決,除了源出于對戰爭的厭倦,不忍見大秦覆亡六國的情景,更有一個連自己都不愿清清楚楚去思索的原因,那就是小盤的變質。在歷史上的秦始皇,種種作為,既殘暴,又是窮奢極侈,假若他仍留在小盤身旁,試問怎忍受得了,所以唯一方法是眼不見為凈。他在影響歷史,而歷史亦返過來在影響他,其中的因果關系,恐怕老天爺出頭仍弄不清楚。早朝后,呂黨固是喜氣洋洋,小盤等亦是暗暗歡喜。項少龍被小盤召到齋去,與昌平君、李斯等研究黑龍出世的行事細節,然后離開王宮。
經過琴府,忍不住又溜進去找她,豈知琴清正在指示下人收拾行囊,見他來到,拉他往一旁含淚道:“我正要使人找你,華陽夫人病倒,我要立刻趕往巴蜀,唉!”
項少龍方寸大亂道:“你竟走得這么急。”
琴清靠入他懷里道:“夫人待我恩重如山,近年來她身體日漸衰弱,撐到現在已是難得。所以琴清須在她這最后一段日子,陪在她身旁。諸事一了,我會回到你身邊來,不要再說使人家更難過的話好嗎?”
項少龍平復過來,問道:“儲君知道嗎?”
琴清道:“剛使人通知他和太后。”
項少龍還有什么話好說。千叮萬囑下,親自送她上路,到了城外十多里處,依依惜別,返回咸陽城已是華燈初上的時刻,想起嫪毐的約會,無奈下匆匆赴約去。
踏入醉風樓,伍孚迎上來,親自領他往嫪毐訂下的別院,恭敬道:“內史大人早來了。”
項少龍順口問道:“還有什么人?”
伍孚道:“大都是內史大人的常客,只有蒲爺教人有點意外。”
項少龍愕然止步,失聲道:“蒲鶮竟來了?”
此時兩人仍在園林內的小徑上,不時有侍女和客人經過,伍孚把項少龍扯到林內,見左右除鐵衛外再無其他人,低聲道:“大將軍可否聽伍孚說幾句肺腑之?”
項少龍心中暗罵,肯信伍孚這種人有肺腑之的若不是蠢蛋就是白癡。表面當然裝作動容的道:“伍樓主請放心直。”同時打出手勢,著荊善等監察四周動靜。
伍孚忽然跪伏地上,叩頭道:“伍孚愿追隨大人,以后只向大人效忠。”
項少龍只感啼笑皆非,說到底伍孚亦算有頭有臉的人,乃咸陽最大青樓的大老板。這般卑躬屈膝的向自己投誠,確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忙把他扶起來,道:“伍樓主萬勿如此!”
豈知伍孚硬是賴著不肯爬起來,這家伙演技了得,聲淚俱下道:“伍孚對于曾加害項大將軍,現已后悔莫及,希望以后為項大人盡心盡力做點事。若大人不答應,就不若干脆一……嘿!一刀把小人殺掉算了。”
項少龍哪還不明白他的心態。像伍孚這種小人,像墻頭長出來的小草,哪股風大,就被吹向哪一方。
以前他以為真命主是呂不韋,于是依附其下來陷害他項少龍,但現在逐漸察覺他的不好惹,到前數天更忽然覺到他和儲君竟親密至齊逛青樓,又得王龁王陵一眾重臣大將的支持,兼之自己更挫敗管中邪,榮升大將軍,這么下去,到呂不韋敗亡之時,他伍孚輕則被趕離咸陽,重則株連親族,在這種情況下,唯一方法是向項少龍表態效忠。亦可看出伍孚買的是以小盤為中心的政軍團體最終可獲得勝利。所以伍孚雖只是個從市井崛起的人,但卻比很多人有遠見。
項少龍沉吟片晌,正容道:“若要我項少龍把樓主視作自己人,樓主必須以行動來證明你的誠意,而且以后要全無異心,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
伍孚叩頭道:“大將軍請放心,說到底我伍孚仍是秦人,當日只是一時糊涂,以為仲父乃儲君寵信的人,而大將軍卻是……卻是……”
項少龍已不知給人騙過多少次,怎會三兩語立即相信他,心中煩厭,喝道:“給我站起來再說!”
伍孚仍是叩頭道:“這次小人甘冒殺身之險,要向大將軍揭破嫪毐的陰謀。”
項少龍早知他手上必有籌碼,方會這樣來向自己投誠,但仍猜不到關系到嫪毐,半信半疑道:“嫪毐若有陰謀,怎會教你知曉?”
伍孚道:“此事請容小人一一道來。”
項少龍低喝道:“你若再不站起來,我立刻掉頭走。”
伍孚嚇得跳起來。
項少龍拉他到園心一座小橋的橋欄坐下,道:“說!不許有一字謊,否則你將不會見到明天的太陽。”
伍孚羞慚道:“小人還怎敢欺騙大人……大將軍。”然后續道:“內史府最近來了個叫茅焦的齊人,此人聲名極盛,尤以用藥之學名著當世。”
項少龍嚇了一跳,茅焦豈非小盤的御用內奸嗎?為何竟會牽連到他身上去呢?難道竟是個反間諜。筆趣庫
伍孚見他沉吟不語,哪猜得到個中原因,以為他不相信,加強語氣道:“此人曾當過齊王御醫,乃有真材實學的人。”
項少龍眉頭大皺道:“嫪毐要他用藥來害我嗎?那可能比行刺我更困難。”
伍孚沉聲道:“嫪毐要害的是儲君。”
項少龍失聲道:“什么?”
伍孚恭謹道:“自那天見過儲君,我一直忘不了儲君的氣概,儲君那對眼睛掃過小人,小人好像什么都瞞他不過似的。最難得是他面對美色,絕不像呂不韋、嫪毐等人的急色失態。所以當昨晚美美侍候嫪毐回來,得意洋洋地告訴小人,嫪毐不久可取呂不韋而代之,雖再無其他話,但我已留上心。”
項少龍感到正逐漸被這個一向為自己卑視的人說服。唯一的疑點,是嫪毐羽翼未豐,此時若害死小盤,對他和宋姬并無好處,于呂不韋亦是不利。無論呂不韋或朱姬,權力的來源始終是小盤。
項少龍淡淡道:“嫪毐若要干這種罪誅三族的事,怎會輕易告訴任何人?”
伍孚道:“美美和嫪毐關系匪淺,已相好多年,只是礙于有呂不韋在,以前只可偷偷摸摸,現在嫪毐當上內史,仍斗不過呂不韋,加上最近呂不韋有納美美為妾之意,嫪毐著急起來,向她透露點秘密,是理所當然。”
項少龍早聞得嫪毐和單美美間的關系,心底又多相信幾成。皺眉道:“害死儲君,對嫪毐有什么好處?”
伍孚肅容道:“要害死儲君,根本不須用到茅焦這種用藥高手,儲君身邊有很多內侍是嫪毐的人,而妙在儲君若生什么事,所有人都會把賬算到呂個韋身上去。”
項少龍點頭道:“情況確是如此。”
伍孚見項少龍開始相信他,興奮起來,卻把聲音盡量壓低道:“美美說完那番惹起小人疑心的話,就回小樓去。小人知她一向藏不住心事,必會找她的心腹小婢秀菊密談,于是偷聽整晚,終于找到蛛絲馬跡。”
見到項少龍瞧他的那對眼不住瞪大,伍孚尷尬地補充道:“項大人請勿見怪,在紅阿姑的房中暗設監聽的銅管,乃青樓慣技,且都不為她們知道。幸好如此,小人才能查識嫪毐卑鄙的陰謀。”
項少龍聽得目瞪口呆,若非伍孚親口說出來,哪猜得到在與醉風四花顛鸞倒鳳之際,可能會有人在洗耳恭聆。
伍孚續道:“美美告訴秀菊,嫪毐著茅焦配出一種藥物,只要連續服用多次,人會變得癡癡呆呆,終日昏沉欲睡,時好時壞,只要給儲君用上幾服,儲君將難以處理朝政,那時太后大權在握,嫪毐還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嗎?”
項少龍登時汗流浹背。
這條計策確是狠絕非常,最微妙是縱有人生疑,只會疑心到呂不韋身上去,皆因呂不韋早有前科。
正心驚膽顫,伍孚又道:“其實美美對大人也有點意思,只因大人對她毫不動心,她方轉愛為恨。她是小人養大的,自少心高氣傲,等閑人不放在眼內,別人要給她贖身都不肯,但現在看來她應是對嫪毐死心塌地。”
項少龍哪還有心情理會單美美對自己有意還是無情。順口問道:“楊豫是否和許商纏上?她不是管中邪的女人嗎?”
伍孚冷笑道:“管中邪從來只把女人當作泄欲的工具,那有閑情去管楊豫。小豫一向多情,小人看她對大人比對許商更有意思呢!若大人有興趣,小人可把她送給大人,四個女兒除歸燕外,都很聽小人的話。”
項少龍失笑道:“不要故意說些話來哄我開心,為何獨是歸燕敢違抗樓主的命令?”
伍孚苦笑道:“這個女兒一向任性,自莫傲死后性情大變,終日想著向大人報復,我多次規勸她竟敢充耳不聞,望大人勿與她計較。”
項少龍想不到伍孚有慈悲的一面,微笑道:“要計較早計較了。”想到不宜逗留太久,正容道:“此事我會如實報上儲君,異日嫪毐授之時,必不會漏了樓主這份天大的功勞。”
伍孚千恩萬謝的拜倒地上。項少龍把他扯起來,繼續朝嫪毐等候他的別院走去。心內不由百感交集,嫪毐這么做,勢須先得朱姬肯。人說虎毒不食兒,想不到朱姬竟為了情夫,狠下心腸去害自己的“親生兒子”。由這刻起,他再不用對朱姬存有疚歉之心。
抵達別院,項少龍著荊善等在外進小廳等候,與伍孚舉步進入大堂里。
六個幾席分投大堂兩邊,見項少龍駕到,嫪毐露出欣悅之色,領著蒲鶮、韓竭、令齊、嫪肆等起立施禮,陪侍的小姐則拜伏地上,執禮隆重周到。項少龍還禮的當兒,虎目一掃,覺醉風四花全在場,陪蒲鶮的是白蕾、單美美和楊豫均在嫪毐的一席,歸燕則坐在嫪肆之旁,韓竭和令齊均各有另一名姑娘侍酒,雖比不上白蕾諸女,已是中上之姿。
項少龍見他們仍未舉饌,知在等候自己,歉然道:“請恕小弟遲來之罪,但千萬莫要罰酒,否則小弟不但遲來,還要早退。”
眾人聽他妙語如珠,哄然大笑,柔美的女聲夾雜在男性粗豪的笑語中里,自有一番難以替代的風流韻味。
后側的伍孚引領項少龍坐入嫪毐右方上席,嫪毐欣然笑道:“只要一向不好逛青樓的項大將軍肯賞臉光臨,我們這群好色之徒,已感不勝榮幸,哪還敢計較大將軍是早退還是遲到。”
項少龍坐下來,剛好面對大奸商蒲鶮,后者舉杯道:“這杯并非罰酒,而是賀酒,那晚我輸得連老爹姓什么都忘了,竟忘記向大將軍祝賀,故以此杯作補償。”
眾人轟然舉杯勸飲。項少龍沾唇即止,蓋因想起茅焦,若說沒有戒心,就是欺騙自己。
伍孚見狀附身低聲道:“酒沒有問題,全是新開的。”這才退出去。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項少龍感到楊豫和單美美看他的眼光,與以前稍有不同,似乎并非只有恨而無愛。
嫪毐放下酒杯,先介紹韓竭身旁的姑娘丹霞和令齊身旁的花玲,繼而笑道:“項大人莫要怪我多情不專,下官身旁兩位美人兒,其中之一是專誠來侍候大人的。我只是代為照顧,以免美人寂寞,現在物歸原主,任大人挑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