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誰也沒想到,在底下學(xué)生的眼中,這樣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卻成了一種老師和好學(xué)生之間的包庇。
就像是病毒的畸變,被安上了全新的罪名。
坐著集訓(xùn)大巴趕回靜儉的夏知許,滿心都是期盼,他長到這么大,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任何一個人可以讓他這么想念,感覺自己的心早就不在這具身體里,寄居到了另一個人的胸膛。
“哎,夏學(xué)長,你看了學(xué)校的貼吧嗎?”
跟著一起去集訓(xùn)的學(xué)弟坐在他的后面,夏知許一臉茫然,“貼吧怎么了,我沒拿手機。”
“我也是剛剛出營才看到,同學(xué)發(fā)了一個帖子的鏈接給我,是你們同年級的事?!?
夏知許并不是十分感興趣,可學(xué)弟卻嘀嘀咕咕,“4班,是文科重點班吧,怎么會這樣呢……”
“4班?4班怎么了?”夏知許從學(xué)弟的手中奪過手機,屏幕顯示的頁面就是靜儉高中官方貼吧的一個帖子。
高三(4)班班主任和男同學(xué)關(guān)系曖昧,有圖有真相,學(xué)校都不管一下嗎?
夏知許皺著眉往下翻了翻,看到了一張照片,是一個學(xué)生上了一輛車,照片不算清晰,可夏知許一眼就認出了許其琛,那輛車也是張正心的車。
他的背后發(fā)涼,手指開始僵硬,往下翻了翻,主樓竟然列出了兩人的種種罪證。
[張正心多次以作文輔導(dǎo)的名義對許其琛進行辦公室約談。]
[許其琛在張正心的推薦下參加各種競賽,張正心以權(quán)謀私,為其爭取保送名額。]
[多人目睹許其琛在放學(xué)后上了張正心的車,兩人舉止親密。]
……
下面的回帖更是可怕,各種各樣的id說著關(guān)于兩人之間的謠傳,有人說張正心十分縱容許其琛,無論他犯了什么錯誤都不會責(zé)怪他甚至在教導(dǎo)主任的面前包庇他的過失,還有人說許其琛為了文科班的保送名額才會接近張正心,甚至把班主任引到自己的家里。
學(xué)弟伸著腦袋,看著夏知許的表情越來越不對勁,手都開始發(fā)抖,便拍了拍他,“學(xué)長,你沒事吧?你怎么了?”
一下車,夏知許連包都沒拿就沖到了教學(xué)樓,玩命一樣爬上樓梯。
他不明白,自己只不過離開了一個月,會什么事情會變成這樣。
他怎么可能和張正心有關(guān)系,不可能的。
停在4班門口的他朝里面喊了一聲,“許其琛呢!”
吃晚飯的時候,班里只有一小部分人,沒有人回應(yīng)他,大家像是看怪物一樣沉默地看著他。
“都啞巴了嗎?許其琛呢?!”
這才有一個人開口,“他今天沒來上學(xué)……”
夏知許靠在4班的門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冷冷地看著這個班里的人,一句話也沒說,離開了五樓。
臨近深秋,風(fēng)吹在臉上,像是薄薄的刀刃在剮。
陳放看到夏知許回來,立刻迎了上來,“知許,你回來了?!彼匆娤闹S的表情很不對勁,小心翼翼地開口,“你是不是知道那件事了……”
“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夏知許面對著他,臉上的表情疑惑又痛苦,“我才走了幾天……”
陳放以為他是因為許其琛的性向而產(chǎn)生了打擊,“我也沒想到,他竟然喜歡……算了,不說這些了?!?
“為什么不說?”夏知許抹了把臉,他急需知道真相,“夏習(xí)清呢,他去哪兒了。”
“別提了,夏習(xí)清為了這件事,跟4班的一個男的打了一架,汪主任把他爸叫來了,把他給領(lǐng)回去了?!标惙艊@口氣,“他爸回去肯定是一頓毒打沒跑了,從小打到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夏知許的腦子特別亂,沒有一點點頭緒,他想把那個帖子刪掉,想要把每一個在下面冷嘲熱諷散播謠的人都揪出來,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他想都不敢想,自己不在的這一個月,許其琛是怎么熬過來的。
“哎!你要去哪兒?”
“我去找許其琛?!?
陳放攔住了他的胳膊,“你別去,你聽我說。他們都說今天汪主任去他家里,你現(xiàn)在過去只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
“我知道你跟他關(guān)系好,我也知道許其琛不是那樣的人。但是現(xiàn)在你先冷靜一下,夏習(xí)清那邊已經(jīng)鬧出事了,許其琛不會希望你也攪和進來的。”
兩人說話的時候,同班的李銘隔著一個過道開口,“哎,你還惦記著你的‘好朋友’呢,小心點兒吧,萬一他纏上你可怎么辦?!?
好朋友三個字被他特意重讀。
夏知許一下子就紅了眼睛,一把抓起手邊的椅子,被陳放死死地抱住,“別??!你冷靜點!李銘你他媽少說兩句!你有病是不是!”
“知許,你冷靜點,你如果鬧出點事,許其琛會崩潰的?!?
班里的人都躲得遠遠的,夏知許像是一頭瀕臨瘋狂的野獸,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的眼睛狠狠地盯著李銘。
他會崩潰的。
夏知許最終還是放下了手里的椅子。
他一刻也不想在這個地方待下去。
沉默著離開了教室,坐著他們每天一起坐的729公交,回到了家對面的公交站。
汪主任找上門的時候,家里只有許其琛一個人。
他沒有撒謊請假,逃避現(xiàn)實,他的確生病了。
汪主任看他的眼神很復(fù)雜,許其琛心里也明白,本來自己還算是他眼中可以為靜儉爭光的好學(xué)生,可在這一個月里,一切都變了,自己把整個靜儉攪得天翻地覆,成了所有人的談資。
“汪主任,您喝水?!痹S其琛遞給他一杯熱水,自己坐到了對面的沙發(fā)上。
“許其琛,你是個好孩子,我是知道的?!蓖糁魅螌⑺旁诹俗雷由?,“其實那些傳,很多都是捕風(fēng)捉影,我看得很清楚,我也相信你和張老師沒有什么。”
許其琛舔了舔自己因低燒而變得干燥的下嘴唇,啞著嗓子開口,“主任,張老師是無辜的,請您不要處分他,他真的沒有做任何事?!?
汪主任嘆了口氣,“你也知道,這件事對我們靜儉的影響很不好,現(xiàn)在整個學(xué)校都在議論這件事。也牽扯進來不少人,像你們班的夏習(xí)清,本來可以爭取到加分,現(xiàn)在因為打架鬧事,領(lǐng)導(dǎo)說一定要處分,所有獎項都不作數(shù)了?!?
他知道汪主任的意思,說夏習(xí)清其實是在說自己。
“你看,文科理科各一個保送名額,夏知許剛參加了集訓(xùn),理科保送基本定下來了,文科里,不管是獲獎還是平時成績,你都是頭一個,本來……”
從汪主任的口中聽到夏知許三個字,許其琛就開始陷入了耳鳴,后面的話他一概聽不清,只覺得胸口一陣鈍痛。
他的眼前出現(xiàn)夏知許的臉,他開心地笑著,說著自己未來想學(xué)的專業(yè),想成為什么樣的人。
恐懼開始一點點蠶食許其琛的意志。
他好怕,如果事情繼續(xù)惡化,繼續(xù)擴大,會不會牽扯到夏知許?
會不會有人把他和自己聯(lián)系在一起?
一定會的,他們那么要好,很多人都知道。
他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么送汪主任出門的,也不記得自己回房后昏昏沉沉地在床邊坐了多久。
等到持續(xù)四天的低燒終于結(jié)束的時候,他終于走出了家門。
又是一個雨天,他撐著傘,獨自一個人走到了公交站,他原本是想回學(xué)校的,卻發(fā)現(xiàn)車站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扶著一輛他只見過一次的黑色單車。
“許其???”
夏知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他回來的那一天起,他每天早上都會在這里等,就是盼著那天能等到他,可終于等到了,他卻覺得是自己的錯覺。
眼前撐著傘的人瘦了一大圈,深秋的碎雨像是一根根針,密密麻麻扎在夏知許的身上。
黑色的傘蓋將許其琛包裹著,他的腳步好像很虛,踩在地上沒有聲音。
夏知許扔下自行車,走到他的面前,他有好多話想對他說,可是又全都哽在喉頭,最后只能艱難地問上一句,“你還好嗎?”
許其琛抬眼看了看他,他琥珀色的眼睛很灰暗,就像現(xiàn)在的天空一樣。
“我知道那些都是謠,我知道的,你和張老師……”
眼前的人像是被什么話狠狠刺了一下,聲音嘶啞地開口,“不是的,我跟他沒有關(guān)系?!?
雨聲混雜著他的聲音,聽得叫人心里發(fā)冷。
“我知道的……”
“他只是在追求我小姨,我解釋過了,沒有人相信?!?
他的手緊緊地握著傘柄,夏知許想抱一抱他,從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想。
“我相信,你說的每句話我都信?!?
他剛伸出手,許其琛就往后退了一步,像一只飽受折磨的流浪貓,瑟縮在角落里。
夏知許的手顫了顫,最終收了回來,聲音低啞,“就算你真的是……”
“我不是?!?
許其琛低著頭,喃喃自語,“我不是,我不是的?!?
這樣的反復(fù)陳述好像說服了自己,他抬起頭,看向夏知許的眼睛,“我不是同性戀,我不是?!?
夏知許哽著喉嚨,看著他發(fā)紅的雙眼,艱難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你別害怕,我相信你的……”
一輛公交車駛過,許其琛好像是一個掙扎了好久的溺水者,終于找到了一塊浮木,他甚至沒有看這到底是幾路車,便直接跑了過去。sm.Ъiqiku.Πet
車門打開,夏知許的心好慌,他愣愣地跟在許其琛的后面追問,“我相信你,那我們還是朋友嗎?”
許其琛頭也沒回地上了車,“我不想和你做朋友了。我沒有朋友。”
夏知許怔在了車門前,身體沒法動彈。
直到車門關(guān)上的一瞬間,他出竅的靈魂才終于回來,他扶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自行車,騎上去瘋狂地追著那輛載著許其琛逃離的公交。
“我不同意!許其琛我不同意!”
他聲嘶力竭地喊著,“你說過我們永遠是朋友的!是你說的!”
“我真的相信你!你說不是就不是,你說什么我都信!你停下來!”
雨水淋透了他的外套和毛衣,還有他近乎瘋狂的心臟。街上來來往往的人,每一個都在側(cè)目,好像都在看他的笑話。
那輛公交車越走越遠,最后在灰濛濛的雨幕里縮成了一個渺小的光點,消失在視野之中。
夏知許終于停了下來,停在了紅綠燈前,他一把將單車扔到一邊,雨水混著眼淚就這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
他低下頭,喃喃道,“我做錯了什么,你倒是告訴我啊……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猛地踹上身邊的隔離欄,宣泄著所有的情緒。
“誰跟你做朋友!誰他媽想跟你做朋友!”
直到再也沒有了力氣,他才緩緩地蹲下來。
“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早知道,一開始就不要做朋友。
請了一天病假的夏知許面無表情地在晚自習(xí)回到了教室,一句話也不說,低頭沉默地做題。
直到下課,陳放才小心翼翼地告訴他。
許其琛轉(zhuǎn)學(xué)了。
夏知許似乎已經(jīng)覺得意料之中,他并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的情緒波瀾,也沒有關(guān)心他轉(zhuǎn)學(xué)去了哪里,只淡淡回了一句,“走了好。”
走了好。
之后的很多天,他都非常的平靜,就好像生命中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許其琛這個名字一樣,他還是那個被所有人羨慕和憧憬的小太陽。
連陳放都以為他已經(jīng)放下了。
直到臨近高考,剛從辦公室出來的他們倆遇到了4班的一群男生,也就走廊里擦身而過的那么一下。
聽見那個男的說了句,“媽的,這個處分什么時候才算完,那個死同性戀自己倒是一走了之,真特么……”
還沒說完,夏知許就把手里的一摞數(shù)學(xué)習(xí)題冊扔在地上,把那個男的按在走廊的欄桿往死里打了一頓,一句話也不說,悶著聲一拳又一拳,打得他躲都躲不開,趴在地上吐血。
沒人攔得住他。
毫無意外的,夏知許被叫去了教導(dǎo)處,和這個出院的男生一起,還有雙方的家長。
汪主任并不想給他處分,畢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苦口婆心在中間調(diào)和,終于說服對方家長,選擇了私下調(diào)解的方式,讓夏知許當面給被打的男生賠禮道歉。
“我不會道歉的?!睙o論汪主任怎么勸說,夏知許始終只有這一句話。
“知許……你怎么……”
“你們靜儉就教出這樣的學(xué)生?還是優(yōu)秀學(xué)生?什么人品!”
汪主任有些急了,“夏知許,你!你是不是非得逼著學(xué)校把你的名額取消你才滿意?!”
夏知許抬起頭,看了看汪主任,語氣平靜,“有什么名額,你們盡管拿去,我不需要保送一樣能考上t大,我說到做到。”
然后轉(zhuǎn)過臉,眼睛盯著那個男生。
“至于你,如果我再聽到你說他一句不是,我見一次,打一次,打到你記住為止。”
說完,他走出了辦公室。
夏知許被取消保送名額,這件事也得以了結(jié)。
他覺得很諷刺,明明對方已經(jīng)離開了,可冷靜下來的他還是找人一遍又一遍地打聽著許其琛的消息,想知道他究竟會去哪里念書,想要填報哪里的志愿,越是要臨近高考,越是覺得心慌。
可他卻忘了,許其琛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lián)系,也不過就是他自己。
前去t大報道的那一天,站在校門口的他,收到夏習(xí)清的一條短信。
[許其琛留在市里了,在w大,他讓我跟你說一句恭喜。]
作者有話要說:不哭不哭啊,下一章就回現(xiàn)實撒狗糧了~我特怕你們難受,真的,抱抱你們~也抱抱我苦命的兒子們。
也希望每一個人,都不會遭受流的攻擊,不會成為校園欺凌的受害者,或是無意識的幫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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