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樓將香蘭送回東廂,畫眉早已走了,青嵐在房里午睡,聽說林錦樓來了,連忙讓春菱攙了出來。林錦樓卻沒瞧青嵐一眼,單指著香蘭對丫鬟婆子們道:“她中午還沒吃,待會兒書染端些吃食過來,你們去做個她平日里愛喝的湯。”
青嵐臉上又是一白,春菱連忙把她扶住。香蘭抬起眼皮,見眾人在屋內站了一溜兒,人人神情驚愕復雜,她已懶得管旁人是怎樣想的,只是垂了頭不做聲。
林錦樓轉過身,在香蘭臉頰上捏了一把道:“你先住兩日,爺自有安排。”說完便往外走,瞧見青嵐正站在門口,便停了腳步道:“你好好養身子,缺什么跟大*奶說,大*奶不應就來找我。沒事別總麻煩太太,如今天熱,太太身上也不好,勞她累一場,倒是我做兒子的不孝順。”m.biqikμ.nět
香蘭聽得分明,林錦樓這番話分明就是惱怒青嵐惹事,竟把秦氏也牽連進來,說自己“不孝順”,卻將這大帽扣在青嵐頭上。
青嵐滿腹委屈卻不敢說,微微福了福,聲說:“知道了。”
林錦樓又指著香蘭說:“這丫頭身子弱,別再安排她活計了。”說完撩起簾子便走了。
屋中一時寂靜。香蘭默默轉身回了房,將臉埋進被子里。過不久,書染果然親自提了個紅漆食盒過來,里頭裝了幾樣精致菜和一碗玉稻飯,又噓寒問暖了一番。
不多時林府上下便傳遍了,大爺看上了新的丫頭,知春館的香蘭攀上高枝兒,要飛黃騰達了。
說來湊巧,當晚林錦樓便接到上峰指令,鄰省流寇作亂,命林錦樓帶兵剿匪去。于是林錦樓連夜回了營房。香蘭聽說卻是松一口氣。
第二天知春館仍然一派寧靜。趙月嬋在祠堂跪了半日,又到秦氏房里捶胸頓足的哭了一番;青嵐也抄了十遍《女則》,從秦氏正房里回來,吳媽媽在青嵐房里坐了半日,兩人嘰嘰咕咕不知說了些什么,出來的時候,青嵐的眼眶有些紅,氣色卻好了些。這事就不疼不癢的輕輕揭了過去。
唯有香蘭在眾人眼中變得微妙起來,人人對她敬而遠之,連鵑同她說話都規矩了很多。香蘭整日坐在床上發呆,她想再去找宋柯,可那日聽林錦樓說的話,仿佛對宋家極不在意似的,她又退卻。林家的根基她是知道的,她怕因此連累了宋柯。她前后躊躇,咬牙想道:“倘若林錦樓再來,我便以死相逼,若他不是鐵石心腸,就該給人一條生路……求菩薩保佑,讓我早日離開這火坑。”
默默祈禱一回,便找了幾本半舊的的冊子,重新糊了個靛藍色封皮,拿著筆墨紙硯等物獨自去園子的涼亭里抄寫佛經靜心。一來她深知不得自亂陣腳,抄寫經書正好靜心;二來也算為自己日后的前程祈個福報。
如此過了幾日。這天香蘭沏了一壺茶,仍然拿了文具去,伴著園中鳥語花香,慢慢抄了一回,用帕子抹了抹額上的細密的汗珠。香蘭忽然發覺夏日已到,春日的芳菲早已盡了,如今已是一脈綠意濃蔭。
她看了一回景致,心中開懷了些,瞧見春菱扶著青嵐從不遠處走來。香蘭知道青嵐心里膈應她,便連忙收拾筆墨避開。
誰想青嵐反迎上來,對香蘭笑道:“我說方才遠遠瞧見這兒有個人,原來是你。”
香蘭一怔,心中暗奇道:“嵐姨娘成天對我不理不睬的,今天怎的轉了性?”便笑道:“瞧著這里景色好,便來這兒抄抄經文。”
青嵐便伸手將她手里的冊子拿過來翻閱,只見當中居然是飛揚灑脫的行書,字體崢嶸,竟不似女孩兒所寫,不由驚訝道:“你可是寫了一手好字!”
香蘭忙去拿那冊子,口中道:“亂寫的,別污了姨奶奶的眼。”